(庚子年季春)
朱福友怀揣着那个令人不安的发现,快步走向郑老家。阳光洒在街道上,孩童的嬉闹声、小贩的吆喝声依旧,但他却仿佛透过这层日常的帷幕,窥见了其下涌动的暗流。
来到郑老住处,老人正坐在院中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药典,见到朱福友神色有异,便放下书问道:“福友,何事匆忙?”
朱福友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将方才所见详细道来,包括那疑似孙海兵旧部和张新泉心腹师爷的诡异会面。
郑老听完,花白的眉头紧紧锁起,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帮派之事,水深莫测。张新泉与孙海兵势同水火,其心腹与孙海兵旧部秘密会面,绝非好事。要么是张新泉内部生变,有人暗中与孙海兵勾结;要么……这就是张新泉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想引蛇出洞,或者另有所图。”
他看向朱福友,眼神严肃:“无论如何,此事与你我无关,切莫深究,更不可对外人提起,以免引火烧身。你如今略有薄名,更需谨言慎行,安心经营你的手艺和医术才是正理。”
朱福友心中凛然,知道郑老所言甚是。他压下好奇心,点头道:“师父教诲的是,弟子明白。”
“不过,”郑老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你既撞见此幕,也算一份机缘。日后若遇相关之事,心中能有几分警惕,总是好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青州城的人心鬼蜮,也是你该学的一课。”
朱福友受教,又将采购的糕饼奉上,陪郑老说了会儿话,讨论了一下周小姐最新药方的调整,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小土屋,他将此事也悄悄告诉了王老篾匠。王老篾匠更是直接,吹胡子瞪眼道:“帮派狗咬狗,没一个好东西!离他们远点!咱们老老实实干活吃饭,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两位长辈的告诫让朱福友彻底冷静下来。他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周府寿礼的制作和日常的诊疗中,只是暗中更加留意周围的动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府定制的请柬和信笺盒逐渐成型。紫竹和湘妃竹在朱福友的刻刀下,化作一幅幅精美的松鹤延年、福寿双全图案,再配上王老篾匠精心打磨的竹丝内衬,显得既雅致又贵重。连钱管家来看进度时,都连连赞叹,说老太爷必定满意。
朱福友的医术也在持续的精进中。随着诊治病例的增多,尤其是周府小姐这个疑难杂症的成功处理,让他对“本源生机”的运用和药性的感悟都上了一个台阶。他现在开方用药,更加敢于在一些细微处进行调整,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一日,外城棚户区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哭喊着跑来求医。那孩子约莫四五岁,高烧不退,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喉咙肿痛,呼吸急促,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之前找过游医,吃了药也不见好,反而加重了。
邻居见状,直接让她来找“小朱先生”。
朱福友一看便知是麻疹之症,且已并发肺炎,情况危急。他立刻让妇人将孩子平放,仔细检查。
“先生,求求您救救俺娃吧!俺就这一个孩子啊!”妇人跪地哭求。
朱福友面色凝重。麻疹传染性强,处理不当很危险。但他没有犹豫,立刻让陈丰兵熬煮清热解毒的汤药,自己则用银针刺穴,先缓解孩子呼吸困难的症状。
“本源生机”随着他的意念,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度流入孩子体内,帮助疏导淤塞的气机,抵抗邪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孩子体内正邪交争的激烈。
喂药、施针、物理降温……朱福友守了整整一夜,几乎未曾合眼。那妇人也在一旁守着,哭得眼睛红肿。
天快亮时,孩子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脱离了危险。
妇人喜极而泣,又要下跪磕头,被朱福友拦住。
“大嫂不必如此,孩子还没完全好,还需按时服药,小心护理。”他开了方子,又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却坚决不肯收诊金,“孩子要紧,这些药钱我先垫着,等你宽裕了再说。”
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走了。朱福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种凭借自身所学,将一条生命从死亡边缘拉回的感觉,是任何金钱和权势都无法替代的。
此事很快在外城底层传开,“小朱先生”仁心仁术、不计报酬的名声更加响亮。甚至有几个平时游手好闲、偶尔欺负弱小的混混,听闻此事后,再见到朱福友也收敛了许多,偶尔还会别扭地点头打招呼。在这混乱的外城,某种朴素的道德和敬意,依然在顽强地存活着。
那日暗巷的诡异会面,似乎真的只是昙花一现。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再无异样。张新泉依旧牢牢控制着码头,孙海兵也杳无音信。但朱福友并未完全放下警惕,他总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
小石头似乎被朱福友救治麻疹患儿的行为深深触动。一晚,趁着陈丰兵睡熟,他悄悄走到正在油灯下看医书的朱福友身边,低声说:“福友哥……俺……俺以前家里……也是开药铺的……”
朱福友心中一震,放下书,温和地看着他:“然后呢?”
小石头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恐惧和悲伤:“后来……来了伙人……说是爹爹卖了假药……害死了人……砸了铺子……爹爹被官府抓走了……娘亲带着俺逃……走散了……俺看见……看见那伙人领头的……身上有……有跟那天街上商队一样的标记……”
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埋藏心底的恐惧。原来他家曾是外地一个小镇上的药铺掌柜,遭人陷害家破人亡,他因为目睹了凶手与某个商队的关联,一路逃亡至此。
朱福友心中恻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着。那些坏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小石头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从那以后,他对学习医术和辨识药材更加投入,仿佛那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连接,也是未来的希望。
周老太爷的寿辰终于到了。周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朱福友精心制作的竹刻请柬和信笺盒成了宴会上的一道亮丽风景,备受宾客赞赏,甚至有人当场向钱管家打听出自哪位匠人之手。
周老太爷心情极好,特意在宾客面前称赞了朱福友几句,让他上前见了礼。虽然只是短暂的露面,却让朱福友正式进入了内城一部分人的视野。
宴会后,周老太爷私下又给了朱福友一份厚赏,并提出了一个新的请求:希望他能定期过府,一方面为小姐调理身体,另一方面,府上几位女眷也对养生调理颇感兴趣,想请他看看。
这无疑是一个更大的机遇,意味着他将更深入地与周府绑定,也能接触到更多资源和人脉。
朱福友慎重考虑后,答应下来,但提出仍需以篾匠铺的活计为主,只能定期前往。周老太爷欣然同意。
走出周府,朱福友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心中清楚,他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变大。危机与机遇并存,未来的路,需要更加小心地走下去。
春风拂过,带来远处桃李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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