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春末)
春深日长,气温稳步攀升,白昼变得明显更长。杨花落尽,绿叶成荫,蝉鸣尚未响起,但空气中已能嗅到初夏将至的燥意。青州城仿佛彻底苏醒过来,街市比往日更加喧嚣热闹。
小土屋前的菜畦绿意盎然,小葱和蒜苗长势喜人,陈丰兵宝贝的那两只小鸡也开始下蛋,虽然很小,却让三个少年兴奋不已。有了周府稳定的诊金和不时接到的定制活计,朱福友手头宽裕了许多,饭桌上能见到荤腥的次数明显增多,甚至偶尔还能买些时令水果打牙祭。
周府定期看诊的差事成了朱福友生活的新常态。每隔五日,他便会在下午前往周府。除了为周婉清小姐复诊调方(小姐已能自行下床慢走,气色日渐红润),还会为府上几位女眷请平安脉,提供一些春夏之交的养生建议。
周府内宅规矩虽多,但上下对他都十分客气。几位夫人小姐起初或许只是好奇或给老太爷面子,但在朱福友沉稳的气度、精准的判断和不时提出的新颖调理方法(比如根据体质搭配药膳花茶、教授简单的舒活筋骨的导引术)后,都对他真心信服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朱福友的见识飞速增长。他得以接触到大户人家才能用到的珍贵药材和养生典籍,与周府聘请的府医(一位姓胡的老先生)交流也获益良多。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聆听女眷们偶尔的闲谈,对内宅人情、家族关系甚至内城一些不为人知的琐事都有了模糊的了解。这无疑极大地拓宽了他的信息面和人脉认知。
周老太爷似乎真把他当成了子侄辈,偶尔在书房见他,会问及外城的风物民情,言语间多有提点之意。朱福友恭敬应对,不卑不亢,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疏远,分寸把握得极好。
篾匠铺的生意依旧红火。周府寿礼的成功让“朱小哥”的手艺在内城也有了些许名气,偶尔能接到些来自内城其他家族的零星订单。王老篾匠乐得合不拢嘴,干脆将大部分接待和洽谈的活儿都交给了朱福友,自己专心做技术指导和品质把关。
朱福友顺势将更多编织和初加工的活儿分派给赵婶表妹等几位妇人,甚至又吸纳了两个手脚勤快、家境困难的邻居妇人进来,按件计酬,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个小型的“家庭作坊”虽然简陋,却实实在在地改善了几户人家的生活,也让朱福友在外城贫民中赢得了极高的威望。
小石头几乎成了朱福友的专职药童和学徒,对药材的辨识和处理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还能帮着记录一些简单的脉案。陈丰兵则主要负责采买、跑腿和力气活,偶尔也跟着学认几个字,日子过得充实快乐。
郑老几乎完全放手让朱福友独立行医,自己则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而翻看古籍,时而打理一下院中的几株草药,偶尔对朱福友遇到的难题指点一二。看着徒弟飞速成长,青出于蓝,老人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他将自己行医数十年的心得体悟,毫无保留地慢慢灌输给朱福友。
外城码头的势力格局似乎趋于稳定。张新泉牢牢掌控着大局,“黑牙”的凶名令人胆寒。但暗地里的传闻从未停止。有说孙海兵其实早已秘密潜回,正暗中联络旧部;有说张新泉的师爷私下吞没帮派公款,被人抓住了把柄;还有说码头苦役中对高昂抽成的不满日益加剧,暗地里在酝酿着什么。 红玉又冒险去了一次黑风坳,带回孙海兵口信,依旧是“等待”和“积蓄力量”。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开始更加积极地偷偷变卖首饰,积攒盘缠。
小石头变得开朗了许多,但那个关于商队标记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他变得更加留意街上来往的商队和镖局车辆,甚至能凭记忆画出那个模糊的标记图案。朱福友将图案默记下来,暗中留意,却并未发现相同标记的商队。此事如同投入湖中的小石子,暂时没有回响,却埋下了伏笔。
这一日,朱福友从周府出来,钱管家亲自送他至侧门,低声道:“朱先生,三日后府上要宴请一位京中来的贵客。老太爷吩咐,想请先生那日过府,席间或许需先生帮忙看看那位贵客带来的一件古玩竹雕,据说有些损毁,想请教先生能否修复。”
京中贵客?鉴定修复古玩?朱福友心中一动,这无疑是又一个展示能力、拓展人脉的绝佳机会,但也是极大的考验。他对古玩鉴定并无深入研究。
“承蒙老太爷信任,小子必定准时前来。只是古玩一道博大精深,小子只能尽力而为,若力有未逮,还望老太爷勿怪。”朱福友谨慎回答。
“先生过谦了,您的手艺和眼力,老太爷是信得过的。”钱管家笑道。
离开周府,朱福友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去了郑老家。他想向见识广博的师父请教一下古玩竹雕的常识。
走到离郑老家不远的一条街口,忽见前面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绸缎、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口眼歪斜,四肢抽搐,嘴角流出白沫,情况十分危急。他的仆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大声呼救。
“是中风!快掐人中!” “不行不行,看样子是癫癎!得塞东西别让他咬舌头!” 围观者七嘴八舌,却无人敢上前。
朱福友见状,立刻上前蹲下检查。那人牙关紧咬,面色紫绀,脉象弦滑数急至极。他迅速判断,这并非普通中风或癫癎,更像是中了某种烈性毒物或是急症爆发!
情况危急,容不得犹豫。他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也顾不上消毒,看准几个醒神开窍、清热解毒的要穴,运起“本源生机”,快速刺下!
几针下去,那商人抽搐的症状竟然真的减缓了一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快!帮忙抬到阴凉通风处!去找辆板车来,送去医馆!”朱福友一边继续行针,一边指挥那慌乱的仆从。
众人见他手法娴熟,镇定自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帮忙。很快,板车找来,朱福友协助将那商人抬上车,对那仆从道:“我是外城的郎中朱福友,你速送他去济世堂……或者回春堂!路上尽量平稳!”
他本不想推荐济世堂,但此刻人命关天,内城最近的大药铺就是这两家。
那仆从千恩万谢,急忙拉着板车走了。
围观人群散去,纷纷议论着“小朱先生”的急救手段。朱福友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却有些沉重。那商人的症状十分凶险,即便送到大药铺,也不知能否救回。
他摇摇头,继续向郑老家走去。刚才的插曲让他更加意识到,医术一道,永无止境,需时时精进。
然而,他并不知道,刚才救下的那个商人,以及三日后的周府宴请,将会如同两条悄然汇合的溪流,将他引向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也卷入一场更深的风波。
春末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耀着这座充满生机与秘密的城市。
朱福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而他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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