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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号房内的空气,仿佛被钱彪那一声怒喝抽干了,变得稀薄而又滚烫。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目光在林渊那张平静的“大花脸”和钱彪那张因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面孔之间来回逡巡。
销金窟里,最忌讳也最常见的就是“出老千”这三个字。它是一根导火索,一旦点燃,接下来便是拳脚与刀子的交锋。钱彪身后的两名跟班,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不善地盯着林渊,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与辩解都没有出现。
林渊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只是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精准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眼,那双在煤灰映衬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气急败坏的钱彪,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钱千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赌桌之上,有输有赢。输不起,就别玩。”
这句话,比直接否认“出老千”更具侮辱性。它直接将钱彪的指控,归结为了“输不起”后的无能狂怒。
“你!”钱彪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他堂堂锦衣卫千户,在京城地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的奚落,对方还是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无名小卒。
“怎么?钱爷想动手?”林渊笑了笑,目光从钱彪和他身后的跟班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回牌桌上,“我这人手笨,只会赌钱,不会打架。不过……有时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嘲讽,但那双眼睛,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番姿态,反而让钱彪心里的那股邪火被浇上了一盆冷水。他死死地盯着林渊,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想发作,可理智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他的赌术太诡异了。
那种每一次都精准无比的判断力,绝不是单凭运气就能解释的。可要说是出千,自己从头到尾都死死盯着,根本没发现任何破绽。荷官是销金窟的老人,牌和骰子也都是现场查验过的。
难道,他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必胜法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在钱彪的心里疯狂滋长。输掉银子带来的愤怒,逐渐被一种更加强烈的、混杂着困惑与贪婪的情绪所取代。他看着林渊面前那堆积起来的、越来越多的小山般的银子,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桌面,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好,好,好!”钱彪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怒气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笑,“小子,你有种!爷今天就跟你玩到底!我倒要看看,你的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重重地拍在桌上:“继续!”
牌局,在一种更加诡异的氛围中重新开始。
这一次,钱彪学聪明了。他不再意气用事,而是死死地盯着林渊的每一个动作,试图从他的眼神、他的手指、他下注的节奏中,找出所谓的“法门”。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林渊的动作简单到了极致,他就像一个对赌博本身毫无兴趣的账房先生,只是在机械地执行着计算和下注的动作。
新的一局开始,牌九在桌上洗得哗哗作响。
这一次,林渊似乎犹豫了。他拿起两张牌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立刻被钱彪捕捉到了。
“哼,运气到头了?”钱彪心中冷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是一对“天杠”,是牌九里最大的牌之一。他不动声色,只押了二十两银子。
轮到林渊,他似乎还在为自己的牌而苦恼,最终,只是不情不愿地推出了十两银子。
钱彪心中大定,看来这小子的好运真的用光了。他立刻加注,将桌上那张百两的银票全部推了出去:“我跟!”
其他赌客见状,纷纷弃牌观望。
“开吧。”林渊淡淡地说道。
钱彪得意地亮出自己的牌:“天杠!”
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惊呼。
林渊却只是摇了摇头,翻开了自己的牌。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牌,只是一对看似普通的“杂九”。但按照牌九的规矩,对子的大小并非只看点数,而是有特定的排序。“天杠”虽大,却大不过最小的“杂九对”。
“对子,你输了。”林渊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钱彪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看着林渊那对“杂九”,又看了看自己的“天杠”,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手握天杠,怎么会输给这么一对不起眼的牌。
林渊面前的银子又多了一堆。
钱彪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铁青色。冷汗,开始从他的额角渗出,浸湿了鬓角。
一旁的陈圆圆,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她不懂赌,但她能看懂气氛。她看到林渊刚才那一瞬间的“犹豫”,也以为他要输了,手心都捏出了汗。直到结果揭晓,她才发现,那“犹豫”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她看着林彪那张扭曲的脸,再看看林渊平静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对“运筹帷幄”这个词,有了如此真切的感受。
而小六子,则已经彻底变成了林渊的狂热信徒。他站在人群里,看着林渊面前越堆越高的银山,激动得满脸通红。在他眼里,林渊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下凡的赌神。他甚至开始幻想,等林渊办完事,自己能不能拜他为师,学个一招半式,以后也在京城各大赌坊里横着走。
赌局还在继续。
接下来的几场牌局,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林渊彻底改变了策略,不再是小打小闹地赢,而是展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仿佛化身成了钱彪肚子里的蛔虫,每一次都能精准地预测出钱彪的牌路和心理。
钱彪加注,他就跟,而且比钱彪加得更狠,仿佛笃定钱彪是在虚张声势。
钱彪示弱,他就立刻猛攻,用山一样的银子,逼得钱彪不得不弃牌。
钱彪想使诈,他总能提前一步看穿,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让钱彪所有的伎俩都显得像小丑的表演。
一个时辰过去,钱彪面前的银票已经输光了。他开始解下腰间的玉佩,拍在桌上。
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不菲。
“这个,算一百两!”他红着眼睛说。
林渊点了点头,看都没看那玉佩一眼。
半个时辰后,玉佩也输了。
钱彪开始写欠条。一张,两张,三张……那上好的宣纸,被他因手抖而弄出的墨点弄得污迹斑斑。他写字的动作越来越慢,仿佛每写一笔,都在抽干他身体里的一分力气。
天字号房里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其他的赌客早已不敢再上桌,只是围在四周,鸦雀无声地看着这场堪称“神迹”的赌局。他们看着钱彪,从一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千户,一步步变成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再变成一个失魂落魄的可怜虫。
而那个始终坐在他对面,脸上抹着煤灰的年轻人,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过。他赢得越多,神情就越是淡漠,仿佛那些堆积如山的银子和价值连城的玉佩,在他眼里,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这种淡漠,比任何嘲讽和羞辱,都更让钱彪感到恐惧。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赌术,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彻底的无力。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人赌,而是在跟命运本身对赌。而对方,就是那个掌控着命运的神。
“哗啦——”
最后一局结束,钱彪面前的最后一张欠条,也被林渊慢条斯理地收了过去。
桌面上,钱彪已经一无所有。
他瘫坐在椅子上,身上的官服被冷汗浸得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肥胖而又狼狈的身形。他的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林渊将那厚厚一沓欠条整理好,用一块玉佩压住。然后,他端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钱彪粗重的喘息声。
林渊终于抬起头,看向已经形同槁木的钱彪,他没有提钱的事,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钱千户,”他轻声说,“听说,护送陈圆圆出城的任务,是您在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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