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北站,道场麾下重要的空中枢纽,云梭起降不绝,远比只负责陆路长途的东站更为繁忙。
站内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旅客、行色匆匆的官吏穿梭不息,一派新兴气象。
乔燕青却无心感受这份活力,她穿过熙攘人流,登上了直达白玉京的特班云梭。
心头压着事,只觉得这云梭速度也比往日慢了几分。
抵达白玉京,询问之下,得知恩师已下值,未在天枢楼。
她脚步不停,穿过悬廊画栋,径往大食堂方向寻去。
最终,在临近食堂的一处幽静花园中,见到了正在编织着什么的织织。
“恩师。”
乔燕青快步上前,收敛了在乔家时的所有锋芒,恭敬地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织织并未抬头,目光仍落在手中的活计上:“坐吧。”
乔燕青依言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腰背挺直,双手置于膝上。
静默只持续了片刻,她便欲言又止的。
织织手中的活不停,抬起头看她一眼。
“在吏部历练了这些时日,遇事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乔燕青心头一凛,知道自己的心绪早已被恩师看穿。
在织织面前,她不敢也不能有太多隐瞒,当即将乔家如何胆大妄为,倒卖管制物资,自己如何被迫介入,以雷霆手段拿下家主之位以求掌控局面的经过,原原本本,详略得当地陈述了一遍。
她也没刻意掩盖自己的野心,与旧明不喜下属心大完全不同,在道场的官场上没有野心才是最可怕的。
陈述完毕,她抬眼看向织织,目光忧虑。
“……事情大概便是这样。学生深知,虽暂时掌握乔家,但这事如抱薪救火,隐患无穷。一旦处置失当,必会引火烧身。学生惶恐,恳请恩师指点一下。”
织织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编织,看着乔燕青,淡淡道:“乔家的事,神殿的条陈,今早就已摆在了母神的案头上。”
只此一句,便让乔燕青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神殿!竟然如此之快!
“我亦有所闻,也试探过母神的口风。”织织微微摇头。
瞧见恩师的样子,乔燕青心猛地往下一沉,对乔家那群蠢货的怨恨几乎要溢出胸腔。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一群蠢货只会拖她后腿。
织织略微叹了口气,看向乔燕青的目光带着深意:“遇此等事,你第一个该去的地方,不应是我这里。”
“母神的性情,你应当知晓。此事纵非你主动为之,但你已经被卷入其中,失察、约束不力之责,你便逃不掉。这其中的分量,你可掂量清楚了?”
“学生明白。”乔燕青低下头,声音艰涩。
她岂会不懂?
所以才如此气愤,她好不容易爬到这么高,一直小心谨慎,却被一群蠢货给毁了。
“既然明白,当知眼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断尾求生’。”
它稍稍停顿:“所以,你更该直接去面见母神,陈明利害,主动请罪。而非先来寻我。”
“这一先一后,意味大不相同。你来我这里,是寻求转圜。你去母神那里,是表明态度。你这一绕便失了先机。”
乔燕青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她先来找恩师,在外人看来,难免有串联请托之嫌,反而落了下乘,显得心虚。
若能直接向尊上坦白,虽看似凶险,却恰恰展现了担当与果断,将被动变为主动。
自己对官场政治的敏锐,终究还是差了一层火候。
“学生……学生愚钝!”乔燕青脸上血色褪尽,意识到自己可能已错失了最佳时机。
织织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语气:“此刻前去,虽失了先机,却也不算全无补救。”
乔燕青殷切地望向织织:“恳请恩师指点,学生该如何补救?”
织织指尖灵光再现,不紧不慢地编织着:“东南新拓,百废待兴,如今依旧缺些人手……去那边,并非没有回来的机会。”
乔燕青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
这是让她将功折罪,主动请缨去东南。
让自己暂时移出风暴中心,同时用实际行动表明的决心,并在新的地方做出成绩来。
一箭双雕。
“学生知晓!”乔燕青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多谢恩师点拨!”
织织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你且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乔燕青深深一礼,转身离去。她必须立刻去面见尊上,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张潇一回到白玉京时,日头已然西斜,已是下午将尽,快要到下值的时辰了。
她刚在殿中坐定,还未及缓口气,便听人说,吏部尚书乔燕青寻她。
“让她进来。”
张潇一揉了揉眉心,今日接连议事,虽不觉得疲惫,但也需片刻清静。
脚步声轻而快地靠近,随即,却是一声沉闷的跪地声。
张潇一这才抬起眼,只见乔燕青直挺挺地跪在中央,双手摘下头顶那顶官帽,恭敬地放在身前的地板上。
她俯首叩头,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张潇一微微一怔。
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里,目光落在下方伏地的人影上:“起来吧。乔尚书何必行如此大礼?”
乔燕青并未起身,反而以额触地:“卑职有罪,不敢起身。”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张潇一没有立刻说话,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乔燕青的心上。
头疼!
她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乔尚书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乔燕青垂着脑袋,一条条陈述:“卑职罪责有三。其一,监察不利。没有及早察觉家族中人倚仗卑职之名,行走私倒卖的非法勾当,此为一罪。”
“其二,治家不严。明知家族中人有不轨之心,身为乔家人未能及时制止、上报,酿成大祸,此为二罪。
“其三,辜负尊上信任。尊上擢拔卑职于微末,授以权柄,卑职却未能约束家族,以致其败坏道场法度,损害道场利益受损,此为三罪。”
她态度恳切,并未有任何推诿之词。
说完,她便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静静等待,额际因为紧张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能听见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这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乔燕青感觉自己的膝盖都有些麻木,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时,才听到头顶传来尊上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既然乔尚书自知其罪。”张潇一把书放在一边,“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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