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宫宴会厅。
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凝固的星河,将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洒向每一寸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悠扬的宫廷乐曲在空气中流淌,香料与美酒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场盛大宴会的主调。
然而,对于此刻的莫德雷德而言,这里更像是一座华丽的、令人窒息的牢笼。
鹰之主德法英显然是故意的。
他被安排在了一张长桌的主位,身边环绕的,不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或是满腹经纶的大臣,而是一群叽叽喳喳、身上散发着浓郁香水味的、待嫁的公主与贵族小姐。
她们每一个都穿着最华丽的礼服,戴着最耀眼的珠宝,用一种近乎露骨的、充满了审视与占有欲的目光,将莫德雷德从头到脚打量了无数遍。
她们像一群看到了心仪猎物的雌狮,优雅,却又充满了攻击性。
莫德雷德内心只想死,他只好低头专心看桌子。
哎呀,这个桌子可真桌子。
活爹们…能不能让我安心吃个饭…
而坐在他身边,作为“挡箭牌”被一同邀请来的爱丽丝,日子同样不好过。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想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几乎要将她身上那件得体的凯恩特风格长裙烧出几个洞来。
莫德雷德和爱丽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生无可恋的神情。
这顿饭,吃得是真心想死。
唯独小莫斯,对周围那暗流汹涌的气氛毫不在意。
眼不见,心不烦,刀叉一错,就是干饭!
顶多因为可爱的小脸,时不时被路过的公主捏两下脸蛋。
他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盘子里那块淋满了蜜汁的烤鹅腿,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宴会进行到一半,德法英皇帝终于切入了正题。
他端着酒杯,用一种充满了长辈关爱的、温和的语气,对着莫德雷德说道:
“我亲爱的侯爵。
你看,我这些侄女、孙女们,哪一个不是帝国最璀璨的明珠?
只要你点头,她们中的任何一位,都将成为你最贤惠的妻子,为你诞下最优秀的继承人。”
正在感慨这个桌子真桌子的莫德雷德,知道不能再装死了,莫德雷德只好立刻放下刀叉,站起身,恭敬地回答道:
“陛下,请恕我直言。我已经有了一位心爱之人,此生非她不娶。”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爱丽丝。
爱丽丝也立刻起身,配合着行了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而又得体的微笑。
这是他们昨晚商量好的剧本——爱丽丝是一位富商的女儿,在莫德雷德最贫困潦倒、无钱发展的早期,给予了他最关键的资助。
两人因此而相识相爱,立下婚约。
这个故事,既搪塞了爱丽丝的出身,也为莫德雷德拒绝皇室联姻,找到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
“哦?”
德法英挑了挑眉,他那锐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落在了爱丽丝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所谓的“商人之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挑剔。
“一位商人之女?我忠诚的侯爵,你的眼光,似乎……有些过于朴实了。”
“恕我直言。”
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傲慢:
“以你的功绩与地位,你的妻子,本该是帝国最尊贵的公主。
一个商人的女儿,无论她有多么美丽,又懂得多少算计,她身上那股铜臭味,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她,配不上你。”
言语之间,充满了对爱丽丝身份的刻意贬低与不屑。
周围那些贵族小姐们,闻言都发出了压抑的、幸灾乐祸的窃笑。
然而,面对皇帝这番充满了冒犯意味的话语,爱丽丝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怒或委屈。
她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刀叉,轻轻地放在了洁白的餐布上,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然后,她缓缓起身,对着王座上的德法英,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那姿态,不卑不亢,优雅得体。
“尊贵的鹰之主。”
她的声音清脆而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既然这里并不欢迎我,那么,请容我失陪。”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莫德雷德一眼,便提着裙摆,转身,仪态万方地,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在众公主看来,这不过是商人之女被戳中了痛处后,恼羞成怒的、耍小性子的表现。
莫德雷德也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脸“焦急”地站起身,对着皇帝告罪道:
“陛下!请恕罪,我的爱人她……她性子比较直,我必须去哄哄她!”
说着,他也像逃命一般,追着爱丽丝的背影,溜之大吉。
路过小莫斯的身边的时候,小莫斯眨了眨眼,问道:
“哥,你还回来吃饭不?”
然后被莫德雷德顺手掐了一下小脸。
“咕…”
公主们的话语中充满了酸味,不怀好意的调侃着离去的爱丽丝。
在场上,唯独只有一个人,刚才心脏差点停摆了一拍。
德法英!
他被吓到了,他刚才确实被吓到了。
唯独德法英,这位帝国的至高主宰,在看到爱丽丝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那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固了。
他握着黄金酒杯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的直觉在看到那位所谓的商人之女之时,一直感觉到不对。
那种面对君王威压也依旧不卑不亢、仿佛早已习以为常的气度……
总有冥冥之中属于权力怪物的直觉,让他觉得眼前的商人之女太像一个人了。
像那个他曾倾尽帝国之力去对抗,却依旧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伤疤的、他此生最强大的宿敌!
凯恩特的不可思议的公主!
爱丽丝!
“不……不可能……”
德法英在心中,用尽全力地说服着自己。
那个女人,早在多年前,就应该已经死在了那场席卷整个凯恩特的内乱之中。
他如此扶持她的妹妹莉莉丝去杀死她!
她妹妹莉莉丝对爱丽丝的恨意,做不得假!
爱丽丝一定已经死了!
这一定只是巧合。
只是一个教养比较好的、胆子比较大的商人之女而已。
他看着爱丽丝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她那无懈可击的仪态,心中那份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却如同野草般,疯狂地滋生。
“陛下,您看,那种粗鄙的女人,就是上不了台面。”
“是啊,莫德雷德侯爵真是被迷了心窍。”
周围的公主们,还在用她们那带着酸意的话语,议论着刚刚那场闹剧。
德法英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宴会厅的大门,直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彻底消失。
许久,他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那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的心脏。
“……一定是我想多了。”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一定……只是我想多了。”
………
……
…
宴会厅外,通往花园的走廊上。
月光如水银般,透过雕花的拱顶窗户,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拉长了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
莫德雷德和爱丽丝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直到彻底远离了宴会厅那喧嚣的乐曲和虚伪的笑声。
来到一座寂静无人的喷泉旁,爱丽丝才终于停下脚步。
她优雅地靠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抬起手,用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一下额角。
莫德雷德惊讶地发现,那张总是带着从容与狡黠笑意的绝美脸庞上,此刻竟带着一丝苍白,而她那握着手帕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政治怪物真恐怖。”
爱丽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我觉得我再多待几秒钟,就不是失陪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就真的得靠双刀杀出去了。”
莫德雷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很少见到爱丽丝如此失态的模样。德法英的威压,竟然恐怖到了这种地步?
“难道……你以前见过他?”
莫德雷德忍不住问道。
“从未。”
爱丽丝摇了摇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虽然在凯恩特亡国之际,是我一直在带领着残军与圣伊格尔帝国周旋、斗争。
但我确实从未在正面战场或谈判桌上,见过德法英本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
“也正是因为从未见过,我今天才敢这么大胆地跑来给你当挡箭牌。
谁能想到,那老家伙的直觉,竟然敏锐得像头猎犬。”
“关系这么差吗?”
莫德雷德有些好奇。
虽然知道凯恩特和圣伊格尔的关系很差是宿敌,但他还是想不通,为何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能让爱丽丝和德法英两人都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关系差?”(注:卷一:73章:赞美皇帝陛下)
爱丽丝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转过头,看着莫德雷德,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我亲爱的同志,你这么想。”
“你有没有那么一个,让你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食其肉、寝其皮的死敌?”
莫德雷德想了想,点了点头。
“有个旧帝国的老登,折磨了我好久。他死的时候,我是真心感觉到很爽。”
“好。”
爱丽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你把这份恨意,再乘以一万倍。”
“那就是鹰之主,德法英,想弄死我这位‘不可思议的公主’的心情。”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叙述一段早已尘封的、血色的史诗。
“你以为,圣伊格尔、喀麻苏丹、迪尔自然联邦,这三国鼎立的局面,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
爱丽丝摇着头,眼中闪烁着属于战略家的、冰冷的光芒。
“在很多年前,德法英,那个当时还正值壮年的、充满了雄心与魄力的皇帝,差一点,就成功了。”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凯恩特联盟在他最关键的时候,像一根最坚韧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他帝国扩张的战车车轮之下。”
“现在的这片大陆,早就没有了什么三国鼎立,那些各有特色的小国家也早没有了生存空间。
只有一个统一的、庞大的、由双头鹰旗帜所统治的——圣伊格尔!”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了吗?”
爱丽丝看着莫德雷德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语气说道:
“当你的千秋霸业,你的毕生理想,你那足以名留青史的、统一大陆的伟业,就只差这最后一步。
即将实现之时。
你该会有多恨那个亲手毁掉了这一切的、小小的女孩?”
“尤其是,”
她补充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快意:
“如今你已经垂垂老矣,即将步入坟墓。
而这,很可能是你这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的时候。”
“所以,你说,‘不可思议的公主’爱丽丝,德法英想不想将其碎尸万段,杀之而后快呢?”
………
……
…
听完爱丽丝那段充满了血与火的过往,莫德雷德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那些关于战争与仇恨的沉重话题。
因为他知道,有些伤疤,即便是最亲密的同志,也不应轻易去触碰。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在月光下,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却又背负着凯恩特命运的女孩。
莫泽雷德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牵起了爱丽丝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看来,”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暖意:
“今天,我必须要好好地哄一哄我这位伟大的、受了委屈的同志了。”
他对着爱丽丝眨了眨眼,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熟悉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想不想……暂时放下所有烦恼,不带脑子地,去消费一波?”
他指了指远处那灯火辉煌、如同不夜之城的帝都街道。
“这么繁华的城市,我们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一圈,可太没意思了。”
“消费去啊,同志!”
爱丽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提议弄得一愣。
她眨了眨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然后夸张地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身边的喷泉,最后,她用一种极其戏剧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语气,惊呼道:
“哎呀!今天的月亮,也没有从不该升起的地方升起来呀?我怎么幻听了?”
她捂着自己的耳朵,使劲地摇了摇头。
“什么叫做莫德雷德要请我去消费?
哎呀,哎呀啊,德法英真吓人,都吓得我出现幻听了,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说着,她就准备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开溜。
“去你的,爱丽丝!我严重怀疑你对我有不该有的偏见。”
莫德雷德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看这个!”
他另一只手像是变戏法一样,从他那宽大的礼服袖子里,掏出了一套明晃晃的、金光闪闪的东西。
那赫然是一套完整的、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纯金托盘和纯金刀叉!
他说着爱丽丝听不懂的话:
“刚才,自动拾取忘关了。”
莫德雷德一脸坏笑地,对着爱丽丝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像个刚刚偷到糖吃的孩子。
爱丽丝看着他手中那套价值不菲的纯金餐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花枝乱颤,连眼角都沁出了晶莹的泪花,之前那份因为德法英而产生的阴霾与紧张,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冲得烟消云散。
她反手握住莫德雷德的手,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属于“不可思议的公主”的、狡黠而又明亮的光芒。
“走!”
她干脆利落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今晚,全场消费,由伟大的鹰之主——德法英陛下,为我们报销!”
………
……
…
宴会结束之后。
德法英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仆人上报的数据。
“不是…我少套餐具是吧…”
“我餐盘和刀叉哪去了!”
“谁啊?哪个人才偷我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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