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山，近了。
不再是天际模糊的轮廓，而是真切地矗立在眼前，充塞视野，压迫心神。
山脉连绵，不知其几千里也。主峰“擎天”更是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直插云霄，山体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风霜的苍青色，其上云雾缭绕，不见其顶，唯有凛冽的罡风自云层之上呼啸而下，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一种亘古不变的威严。
越是靠近，那股源自山脉本身的、沉重如历史的排斥感便越是清晰。此地的天地灵气，似乎都带着一种独特的“烙印”，属于传统武道万载传承的烙印，对于陈天纵周身那迥异的“诗界”气息，本能地产生着抗拒与挤压。
通往山脚的道路，已然变得异常“热闹”。
不再是荒郊野岭的偷袭与刁难，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帝国各处，乃至周边属国的、形形色色的修士。有驾驭飞剑、衣袂飘飘的剑修；有乘坐华丽飞舟、仆从如云的世家子弟；有身着僧袍、手持念珠的佛门行者；也有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气息阴冷的巫蛊之士……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竟比任何一座凡人城池都要繁华喧嚣。
然而，当陈天纵那支打着阴阳阁徽记、看似普通却透着不凡气息的车队出现时，这喧闹竟诡异地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而来。
好奇、审视、敬畏、忌惮、敌意、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那些目光之中，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在车队每一名成员的身上。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来了！他真的来了！”
“陈天纵！那个域境强者！”
“好年轻……气息完全看不透……”
“他身边那是……冰心宫前圣女明月心？还有那个被救出来的赵铁山？”
“哼，哗众取宠！看他能在擎天山巅撑几时！”
没有人上前阻拦，也没有人敢于公然挑衅。一位域境强者的威名，尤其是在陨星谷力压群雄、逼退皇帝的赫赫战绩，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如同围观一头走入人群的洪荒巨兽，既恐惧，又忍不住想看一场惊天动地的热闹。
车队在无数目光的洗礼下，缓缓驶至擎天山脚下。
山脚处，早已被开辟出一片巨大的广场，以白玉铺就，刻画着繁复的聚灵与稳固阵法。广场之上，旌旗招展，划分出不同的区域，供各方势力驻扎。已有不少宗门、世家的飞舟、营帐坐落其间，气息驳杂而强大。
而在广场尽头，便是通往擎天峰顶的，那条闻名天下的“登天路”。
那并非寻常石阶，而是一条蜿蜒向上、隐没于云雾之中的巨大石梁。石梁宽达百丈，两侧皆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有凌厉的九天罡风如同实质的刀锋般呼啸切割。石梁本身，更是散发着强大的禁空与重力禁制，据说非元婴以上修为，连踏上石梁的资格都没有。越往上，压力越大，罡风越烈，是对修为与心性的双重考验。
此刻，正有不少修士在尝试攀登“登天路”，有人步履从容，有人举步维艰，更有人被罡风刮下石梁，惨叫着坠入深渊，生死不知。这论道大会尚未开始，残酷的筛选便已在进行。
陈天纵走下马车，抬头望向那条通往云端的“登天路”，目光平静。
灰隼快步上前，低声道：“阁主，按照规矩，需从此路登顶，方能参与最终的论道。我们……”
“无妨。”陈天纵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或明或暗注视着他的身影，最后落在了“登天路”的起点。
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就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到来，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打破了广场上微妙的平衡。
数道强横无匹的神念，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自擎天峰顶之上，轰然降临！
这些神念，远比之前在卷轴上感受到的更加凝实、更加浩瀚、也更加……咄咄逼人！它们带着万载沉淀的威严，带着对“异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如同无形的巨掌，缓缓向着山脚下的陈天纵覆盖而来！
一瞬间，广场上所有修士都感到呼吸一窒，修为稍弱者更是脸色发白，几乎要跪伏下去！
大乘！
而且是多位大乘老祖的意念！
他们甚至未曾露面，仅凭神念，便要在这论道开始之前，先给陈天纵一个下马威！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道立于山脚的青衫身影。
面对这如同天倾般的恐怖神念威压，陈天纵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他周身那层无形的“诗界”薄膜轻轻荡漾，并未扩张，也未硬抗。只是如同最坚韧的礁石，任由那滔天神念巨浪拍击，我自岿然不动。所有的压迫、所有的审视，在触及“诗界”的瞬间，都被那内蕴的种种意境悄然分解、吸纳、转化。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峰顶的方向，只是望着眼前的“登天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一丝冷冽的弧度。
然后，在天下修士的瞩目之下，在数位大乘老祖的神念压迫之中，他一步踏出。
脚步落下的瞬间，并非踏在白玉广场之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登天路”那巨大的石梁起点！
没有动用任何遁法，没有撕裂空间。
仿佛他只是想走过去，于是……便走了过去。
言出法随，意动身至！域境之威，初露峥嵘！
他立于石梁起点，罡风吹拂着他的青衫猎猎作响，却无法撼动他身形分毫。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直视那隐匿于峰顶的、一道道如同深渊般的气息。
整个世界的重量，仿佛都凝聚在了这一刻，凝聚在了他一人的肩头。
（第四卷 道济天下 卷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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