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站,好好种你的地。”姜瀚文说得严肃。
虽然自己的答案很不负责,但这确实是他的答案,不能说太多,只能看武参的领悟能力了。
三年前,他隐晦给罗茂才暗示。
这位一心想当大总管的管事,毅然决然投入庄白的对头,他大哥庄萧门下,成为站在吴清河背后的男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了庄萧的支持,无论是能力还是权力,吴清河对庄白的压制是全方面的。
直到——两个孩子母亲的苏欣,重新出山。
这位杜长老的义女,接手烂摊子的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孩子跪到杜青甫门口。
杜青甫最终还是插手了,让吴清河不要逼得太紧。
于是,吴清河给庄白留下喘息之机。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庄家那边,乐得看见竞争,干脆就下令,不得动手,只能用手里的上缴灵草数量争夺权柄。
即使是武参也不会想到,外面斗得如火如荼的两帮人,是他这位远离麻烦的老师引起的。
姜瀚文心里,一直记得庄白曾经卖自己的事,他不动手,不代表忘记,只是没有好机会罢了。
一会儿,武参带着推荐信离开,院子里恢复平静。
“簇簇~”
姜瀚文提着锄头,开始搅拌肥料。
树下,华发茂密的老爹裹着厚实棉被,靠在加宽的摇椅上吹秋风。
小灵通在他们这里待了一年,被小不点带走,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没回来过。
老爹不催自己找媳妇了,一个劲的让自己存钱,说是已经满十年,再等十年,最好还是离开庄家过。
时间,会改变人观念里,牢不可破的人生信条。
搅合好,姜瀚文也盖层被子,靠在旁边另一张椅子上。
“老爹,武参走了。”
“嗯,我知道,这小子不错,以后应该有出息。”
姜瀚文笑而不语,出息?
先能在这场风波里活下来再说吧。
庄家的现在,比起自己刚来时,又强大三分,正在走一个上坡路。
究其原因,三房有孩子,拜入青岚剑宗门下,虽然仅仅是外门,可也意味着,将来庄家能出凝泉境大佬。
站在庄家角度,地皮扩大,药田每年都有增加。
可就姜瀚文所知,关于土地,外面,强买强卖,不知道多少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
“老爹,要不我养条狗吧,隔壁老苏家的雪脚背就挺好看。”姜瀚文谈起另一个话题。
老爹的身体,日渐苍老,两年前不小心摔倒,弄断肋骨后,姜瀚文就不准他做事。
“不养了,你爹我养了一辈子,想休息休息。”
嗓音有气无力,姜瀚文看去,父亲已经闭上眼,睡着。
傍晚,秋风萧冷,卷积片片碎叶,在地上旋转出一道道小龙卷,滋滋作响。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姜瀚文别过头,转移视线。
半晌,他把父亲抱回屋里。
又将衣服收进屋里,没有武参做这些杂事,都没以前利落了。
正忙活着,耳朵微耸,姜瀚文停住,顿挫脚步声逼近。
这个步子,很慢,又很重,有人来了,而且是直奔自己房子。
“咚咚~”
打开门一看,两鬓斑白的杜长老站在门口。
“杜长老?”
姜瀚文好奇看过去,这个时间点,老头怎么会跑到自己这里,而且还一身酒气。
杜青甫没理会姜瀚文,拎着一壶清风醉,大步流星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摇椅上。
一股不好的预感,伴随秋日凄凉,钻入姜瀚文心腔。
“洛洛~洛”
酒壶扬起,倒下澄澈酒花,多余酒水,顺着嘴角,滑落到松弛皮肤所盖的褐色下巴。
“我认识他那年,他还是个小乞丐。
当时……”
秋风更紧,猛烈狂吹。
隔壁房门砰的一下狠狠砸在墙上,在杜青甫的讲述中,一个出生乞丐的普通人尚子安,凭借机灵和一股狠劲儿,一步步成为捉刀人,伸张正义。
直到,六十岁那年。
衙门发布除掉一对灭人满门的母女,为了除掉这对蛇蝎心肠的可怜人,他在对方娘家外,等候了足足两年。
母女俩只有一个露头,他杀掉母亲,从包裹里找出的,却是另一个真相。
有权贵看上人妻的母亲,让其夫下药服侍。
最后,不但母亲,连女儿的清白也给毁了。
忍辱负重,母女俩杀掉权贵,连着父家,一并下毒杀光。
可惜,两个仅仅是蜕凡三重的小角色,只能跑。
捉刀人,不过是权贵的利斧。
再往后,便是尚老对那位权贵和一众官家的复仇。
“其实,他前面那几年,一直在养伤。
教你的东西,他也是边学边用。”
“尚老,埋在哪?”姜瀚文鼻头发酸,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江倒海。
“埋?”
嗤笑一声,杜青甫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
“他是求死,被当年那个女娃杀的!”
愤怒?惋惜?
姜瀚文,心里五味杂陈,乱成一团。
尚老落了这么个下场,是他自己安排,心甘情愿。
回屋,姜瀚文从地窖里,起出两坛自酿的酒,抬来桌子,放两人中间。
他不知道,该庆幸尚老得偿所愿,还是该叹息命运无常?
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砰~”
冷冽秋风下,两人只是一味地喝着,一壶白瓷清风醉放在对面。
在那里,好像有人陪着他俩。
咕噜饮酒声中,太阳落山,黑夜覆盖。
天微明,杜青甫给姜瀚文盖上被子,一个人蹒跚脚步离开小院。
房门刚关上,姜瀚文就醒来。
走得那么早,杜长老显然是不想别人看见他脆弱样子。
晨曦熹微中,一道影子晃晃悠悠,渐渐消失视野。
姜瀚文叹口气,一转眼,杜青甫也老了。
提着酒壶,他坐上屋顶。
姜瀚文闭上眼,一颗心沉到谷底,开始呼吸。
荣枯有时,草木一秋。
漫长岁月,自己终究会经历万物凋零,并于死寂中,看沧海桑田,焕发生机。
持静守恒、纯净无瑕、敬心无别。
澄澈而通透的心境,如淤泥中荷花。缓缓盛开。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丝~”
死亡缅怀中,一道温热出现在口中,顺着呼吸涌动到心脏,归寂下来。
姜瀚文睁开眼,五年,他终于迈出《神息真经》的第一步!
难以自抑的狂喜萦绕心头,可姜瀚文的呼吸没变,还是那么悠长、平和。
突破,是必然之事,无足挂齿。
他望向无边无际的药田,黑色原野上,一栋栋小房子错落有致。
一层稀薄的轻纱从眼前滑落,他把一切看的更清楚。
原来,这就是心境的通透吗?
他回忆起《神息真经》的开篇——以心为舵。
从早晨,一直坐到晚上。
姜瀚文身边的酒坛喝得一滴不剩。
星辰垂挂,天清地辽。
丝丝云气,快速在天空迁徙。
幻灭,存在,死亡。
暮色寒气,在衣角凝结出水渍。
一道纯粹的凉气从大地深处,顺着喉咙,进入心脏,凉丝丝的。
夜深冥气,同朝阳紫气缠绕,姜瀚文心神沉定,好似看到世界演变。
万物方生方死,彼此对立而来,相向而去。
他执棋风云,端坐于无尽岁月,左边演变生机,起源,右边进入黑暗,毁灭。
五年来的每一次修炼,在脑海如电影划过,一点点将他自己刻画。
万物与我为一,天地共我同生。
二气旋转,本息居中。
不知道过去多久,三者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姜瀚文睁开眼,一缕神息静静躺在心脏里。
不知不觉,天已亮,一缕白光刺破黑夜寂灭,照出希望利刃。
他张开嘴,不用刻意吸收,就有一团纯粹紫气进入腹中。
现在,他才是真正踏入第一层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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