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有才带回的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只是两个夹了咸菜的窝头和一小纸包五香花生米。窝头粗糙拉嗓子,和林心大从小吃惯的细点蜜饯天差地别。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努力下咽,咸涩的味道混着一丝委屈,哽在喉咙里。尹有才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然后灌下大半杯凉白开。
“找到了,”他抹了把嘴,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开滦矿务局下面的一个机电修理厂,在招懂电的学徒工。明天我去试试。”
“学徒工?”林心大心里一沉。在她概念里,“工”已是底层,更何况是“学徒”。
“嗯。”尹有才点头,神色平静,“从头做起,不丢人。先进去,才能摸清门路。”他没有告诉她,为了这个学徒机会,他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工头答应给他一个试工的机会,而且头三个月,工钱少得可怜。
第二天,天不亮尹有才就出了门。林心大独自留在那间陋室里。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隔壁住客的吵闹、走廊里的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胆战。她不敢出门,怕走丢,更怕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只能透过那扇小窗,看着外面灰扑扑的天空和偶尔走过的、同样灰扑扑的行人。
傍晚,尹有才回来时,几乎变了一个人。藏青色的中山装上沾满了油污和煤灰,脸上也是一道黑一道白,手指缝里全是洗不掉的黑色油泥。但他那双眼睛,却比昨天更加明亮,甚至带着一种兴奋。
“成了!”他放下手里用旧报纸包着的两个白面馒头,语气带着疲惫的喜悦,“工头说我能看懂电路图,手也灵,留下我了!”
他难得地话多起来,向林心大描述着修理厂的景象:巨大的矿用电机、嘈杂的车间、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在他嘴里,那不是一个肮脏劳累的地方,而是一个充满奥秘和力量的王国。林心大看着他发亮的脸,听着他略带兴奋的声音,那份因环境而生的恐惧和委屈,似乎被冲淡了一些。至少,他们迈出了第一步。
尹有才的学徒工生涯异常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走,回来时往往已是深夜,浑身散发着机油、汗水和煤烟混合的刺鼻气味。收入微薄,扣除房钱和饭钱,所剩无几。他们从大车店搬了出来,租了一间更加便宜、位于矿区边缘工人聚居区的矮平房。说是房子,其实更像是半地下的窝棚,阴冷潮湿,夏天闷热,冬天透风。
林心大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学会了用劣质的肥皂在公共水龙头下洗衣服,手指被冷水冻得通红;学会了在煤球炉子上煮粥,常常被烟呛得直流眼泪,粥不是糊了就是夹生;学会了去嘈杂肮脏的集市,为了一分两分钱和小贩讨价还价。
她那双原本只会弹钢琴、画画的手,很快变得粗糙,生了冻疮。有一次,她试图补尹有才磨破的工装,针脚歪歪扭扭,还扎破了手指,血珠冒出来,她看着那点鲜红,怔怔地掉了半天眼泪。
尹有才看到,什么都没说,只是晚上回来时,带回了一小盒最便宜的蛤蜊油(一种当时常见的护肤油),塞到她手里。“冬天干燥,抹点这个。”他的关心,总是这样笨拙而实在。
日子清苦得像没有放盐的菜帮子,但两人之间,却也有了一种在天津时未曾有过的、相依为命的温情。晚上,尹有才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教她认简单的电路图,给她讲电机运转的原理。林心大则会把家里省下的细粮偷偷多留给他,会在他累得倒头就睡时,用热水给他擦洗。
偶尔,当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林心大会靠在尹有才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实的肩膀上,听着远处矿区传来的隐隐机器轰鸣声,轻声问:“有才,我们真的能行吗?”
尹有才会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能行。心大,你看这唐山,遍地是煤,遍地是电,这就是力量。我现在是在底下,但总有一天,我会爬上去,掌握这力量。我们的好日子,在后面。”
他的话语,像这窝棚里唯一的暖源,支撑着林心大度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她开始适应,甚至从这粗粝的生活中,品出了一丝甘甜。这是他们自己的日子,虽然苦,却是自由的,是为那个“十一亿江山”的梦想,一点一点在夯实地基。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第一次严峻考验,正伴随着唐山冬季的第一场大雪,悄然逼近。生活的残酷,远不止是清贫和劳苦那么简单。尹有才那份来之不易的学徒工作,也并非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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