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坐落在半山、曾囚禁我近三年的豪宅,我们没有卖掉。
陆砚深提过几次,意思是处理掉,换一处全新的、没有任何阴影的居所。
我拒绝了。
不是留恋。
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像面对一道狰狞的伤疤。剜掉,是一种方法。但让它愈合,长出新的皮肉,覆盖掉旧的痕迹,或许是另一种更彻底的胜利。
于是,它被保留下来,成了我们周末偶尔会去的“度假屋”。
车子沿着熟悉的盘山道向上行驶。
两旁是蓊郁的树木,阳光被切割成碎片,在车窗上跳跃。
念念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扒着车窗,小脸兴奋地贴着玻璃:“妈妈,快到了吗?我想去泳池!”
“快到了。”我摸摸她的头发。
陆砚深开车,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目光沉静,带着询问。
我对他微微笑了笑,示意我很好。
真的很好。
铁艺大门缓缓滑开,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规整的园艺,而是增添了许多童趣。草坪上散落着彩色的皮球、小铲子和小桶,一角还立着一个崭新的秋千架。
念念欢呼一声,车刚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儿童座椅的安全带,像只出笼的小鸟,冲向她的乐园。
我推门下车。
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夏日花朵的甜香。
不再是记忆中那种带着消毒水般的、令人窒息的洁净感。
周姨提前过来打点过,屋里窗明几净,但处处是生活的痕迹。玄关处摆着念念五颜六色的小雨鞋,沙发上随意搭着她的小毯子。
那间曾经让我屈辱、压抑、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的保姆房,门开着。里面不再是狭窄的单人床和旧衣柜,而是被改造成了念念的玩具储藏室。各种毛绒玩具、积木、绘本,塞得满满当当,充满了天真烂漫的气息。
我站在门口,看了几秒。
心里异常平静。
过往那些尖锐的情绪,仿佛真的被这满屋的童真稀释、软化,最终沉淀为一片模糊的背景。
“妈妈!来看我种的花!”念念在花园里大声叫我。
我循声走过去。
是那个玻璃花房。
我曾经在这里,一遍遍擦拭着光可鉴人的玻璃,指尖冰凉。那时觉得这花房像个华丽的棺椁,隔绝了阳光的温度。
而现在,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花房里被我重新种满了各色玫瑰和绣球,生机勃勃。念念正踮着脚,用她的小喷壶,笨拙而又认真地去浇一株月季。
水珠在阳光下闪烁,像无数细小的钻石。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眼神专注。
陆砚深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手里拿着相机。
他没有打扰女儿,只是调整着角度,安静地记录着。
快门声很轻。
像是不愿惊扰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
我走过去,拿起旁边另一个喷壶,接了点水,和念念一起照料这些花草。
“念念,”我指着花房角落里一株特别茂盛的白色月季,声音平静,“这里,妈妈以前种过花。不过那时候妈妈不太会照顾,它们长得没有现在好。”
念念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那现在呢?现在它们开心吗?”
我笑了:“现在有念念帮忙浇水,它们肯定很开心。”
她又指向花房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那里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曾经无数次,陆砚深用冰冷言语刺伤我,而我只能低头沉默站立的地方。
时光仿佛重叠了一下。
但很快,就被眼前女儿纯净的目光驱散。
我语气寻常,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的故事:“那里啊,爸爸和妈妈曾经吵过架。”
念念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吵架不好。”
“是的,吵架不好。”我点头,继续浇花,水流声淅淅沥沥,“不过后来,我们和好了。”
“就像我和小美抢玩具,后来也和好了一样吗?”她用自己的逻辑理解着。
我失笑,心里那点残存的涩意彻底消散:“对,差不多。所以吵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和好。”
陆砚深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的镜头,从女儿身上,缓缓移到我这里。
目光透过镜头,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被时光洗涤过的温柔。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暖洋洋地包裹着我们。
我在给花浇水,水珠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女儿在我脚边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他站在不远处,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片被我们共同拯救过来的小小天地。
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但它们被新的、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瞬间覆盖了。
像这花房里的植物,旧的枝叶腐烂成泥,滋养出新的、更绚烂的花朵。
废墟之上,真的开出了花。
这一次,是为我们自己而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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