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威的反噬如同秋日寒霜,狠狠打压了赵家和里正的气焰,却也带来了一段难得的、紧绷后的松弛。赵家屯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那些曾经环绕赵小满领地的恶意窥探和窃窃私语,如同被踩了脖子的鸭子,骤然失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观望和重新估量的谨慎。
赵小满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秋意渐深,荒滩上的风开始带上刺骨的寒意。那个低矮、四处漏风、曾被轻易摧毁的窝棚,再也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也无法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冬。重建一个坚固、保暖的容身之所,成了眼下最紧迫的需求。
她不再满足于简陋的草棚。她想要一座真正的泥墙屋,就像屯子里寻常人家那样的,能遮风挡雨,能锁住温暖,能宣告一种更稳固的存在。
决心已定,她便立刻行动起来。地基就选在窝棚原址稍高处,背风向阳。她一个人挥舞着铁锄和铁锹,清理地面,挖掘地基沟槽。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手掌再次磨出水泡,破掉,结成新的硬茧。但她干得极其认真,每一寸泥土的翻动,都像是在为未来的安稳生活打下基石。
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注意。先是王二婶和刘氏跑来,一看这架势,二话不说就回家拿了工具帮忙。王二婶力气大,抢过铁锹就挖;刘氏心细,帮着清理土里的碎石。
“早该起了!那破棚子哪能过冬!”王二婶一边吭哧吭哧干活,一边大声道,“就得起个结实的!看谁还敢来砸!”
接着,曾经在祠堂前跪地为她作证的两个寡妇,也怯生生地来了,默默加入搬运碎石的队伍。然后是另外几个受过她堆肥沤粪指点、家中田地产量有所增加的妇人,她们的男人或许还在观望或心存芥蒂,但她们自己,挎着篮子,送来些舍不得吃的菜饼子,或是拎来一罐清水,然后挽起袖子,帮忙和起了泥巴。
没有男人的号子,没有专业的指挥。只有一群妇人,沉默着,或低声交谈着,用她们并不强壮却异常坚韧的臂膀,一点点推动着工程的进展。
赵小满负责最核心的工序——制作土坯。她选了粘性合适的泥土,加入铡短的麦草杆增加拉力,浇水,然后光着脚反复踩踏,直到泥草充分混合,变得均匀而有韧性。接着,她用木模子扣出一块块方正的土坯,整齐地码放在一旁晾晒。秋日的阳光还有着足够的温度,晒干这些土坯需要时间,但她有耐心。
晾晒土坯的日子里,妇人们又帮她从溪边抬来较为平整的石块,垒砌房屋的地基和墙角。没有人号召,也没有人组织,帮忙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无声的支持。她们用这种最朴实的方式,回报着赵小满曾经的知识分享,也表达着对那日祠堂前焚谱壮举的隐秘敬佩。
赵小满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只是默默记下每个人的帮助,将家里所剩不多、老周上次带来的盐块小心地包了几份,硬塞给帮忙最多的王二婶和刘氏。
土坯干透,便是砌墙。这需要技巧,赵小满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搜寻,又偷偷观察过屯子里别人家起屋,勉强摸索着来。墙体一寸寸升高,虽然有些歪斜,却异常扎实。上梁的那日,几个妇人的男人终于被自家婆娘说动或是出于复杂的心态,过来搭了把手,将那根赵小满从杂木林里精挑细选、削砍好的主梁架了上去。
屋顶不再用茅草,而是换上了更耐风雨的麦秸,厚厚地铺了好几层,压实。墙壁内外,都用和了草屑的泥浆细细抹平,堵死了每一道缝隙。
最后,是门窗。王二婶男人以前做过木匠活,家里有些废弃旧料,被她软磨硬泡要了来,又求着他粗粗刨了几个时辰,总算做出了两扇像样的木门和一扇可以支起的木窗。窗户没有纸,更买不起玻璃,赵小满便学古人,将收集来的鱼鳔熬化了,将一块洗得发白的旧粗布绷了上去,虽然昏暗,却能透光。
当最后一块墙缝被泥刀抹平,一座低矮却结实、散发着泥土和麦草清香的新屋,终于在这片荒地上矗立起来。它没有砖瓦的气派,却有一种扎根于大地的沉稳和温暖。
妇人们围在屋前,脸上都带着欣喜和成就的光芒,仿佛这屋子是她们所有人共同的作品。
刘氏抚摸着光滑(相对而言)的泥墙,眼中有着复杂的光彩,是羡慕,是感慨,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她忽然轻声对赵小满说:“小满,这新屋,该有个名号。”
赵小满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这个。庄户人家起屋,能遮风挡雨便好,谁还会题匾额?
刘氏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快步回家,不多时,竟拿来一块刨得平整的薄木板和半块珍藏的、几乎快干透的墨块。她让儿子去溪边舀来清水,仔细地磨了墨。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刘氏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干活的女人,挽起袖子,屏息凝神,用一支秃笔,蘸饱了墨汁,在那块木板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下了三个方正而略显稚拙的大字——
**立身堂**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赵小满:“俺……俺爹以前是村塾先生,教过俺认几个字……写得不好……俺就觉得,这屋子,是你自己立身的根本,叫这个名儿,合适。”
立身堂!
众妇人看着那三个墨字,或许不全认得,但都能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赵小满接过那块还带着墨香的木匾,手指拂过那清晰的笔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她看着刘氏,看着王二婶,看着周围每一个帮助过她的妇人,重重点头:“好!就叫立身堂!谢谢婶子!”
王二婶哈哈大笑:“好!这名字大气!比屯里那些‘赵宅’、‘李府’的破牌子强多了!俺帮你挂上!”
她抢过木匾,找了两根麻绳,利索地绑好,踩着垫脚的石头,将其高高挂在了新屋的门楣之上。
“立身堂”三个黑字,衬着原木的底色,朴素,却有一种宣告般的坚定。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新泥墙上,也照亮了那块崭新的门匾。妇人们说笑着散去,约定明日再来帮她盘炕。
赵小满推开那扇崭新的、还带着木头清香的木门,走进属于自己的、不再漏风漏雨的“立身堂”。
屋外,秋风渐起。屋内,却已开始积聚起一片温暖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从草棚到泥屋,从挣扎求生到立身有望。这一步,她走得艰难,却无比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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