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帝京却因一远方客人的到来,平添了几分异样的热闹。来自西南边陲之外、一个名为“暹罗”的使团,历经数月跋涉,终于抵达了天朝上国的都城。万国来朝,本是彰显国威的盛事,礼部依制接待,安排觐见。
然而,当这支使团在皇极殿上,献上他们的“贡品”时,原本庄重祥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那贡品,实在有些寒酸。不过是一些当地的土产香料、几对象牙、若干粗糙的宝石原石,以及几张色彩鲜艳却工艺寻常的织锦。若论价值,恐怕还抵不上招待他们这一路的花费。可那领队的暹罗正使,一位皮肤黝黑、身着华丽锦袍的中年男子,却态度倨傲,呈上的礼单后面,附着一份长长的“乞赐”清单,上面罗列了包括精铁、兵器、丝绸、瓷器、茶叶、药材乃至工匠、典籍等琳琅满目的要求,其价值远超所献贡品百倍不止!
这近乎空手套白狼的行径,让端坐御座的皇帝微微蹙起了眉头。殿下文武百官,也是议论纷纷。
有老成持重者认为,天朝上国,应有气度,不必与藩邦小国计较锱铢,厚往薄来,方能彰显恩德,怀柔远人。
亦有务实之臣愤愤不平,认为此风不可长,若个个番邦都如此效仿,国库便是再丰盈,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必须严词驳回,以儆效尤。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那暹罗正使似乎吃准了天朝爱面子的心态,虽言语恭敬,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有恃无恐。
皇帝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位列班中、虽无实职却因“女商首”身份特许参与大朝会的云映雪身上。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她在江南乃至商政议事堂展现出的那种于数字间洞悉本质的惊人能力。
“云夫人。”皇帝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番邦贡赐之事,关乎国体与实惠。你精于筹算,且来替朕与诸位爱卿,算一算这笔账。”
“臣妇遵旨。”云映雪应声出列,神色从容。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诰命服,并未携带她那标志性的金算盘,但当她站定在大殿中央时,那股属于顶尖商人的冷静与洞彻力便自然流露出来。
她先向皇帝行礼,然后转向那暹罗正使,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贵使远来辛苦。陛下命我核算贡赐之事,还请贵使将所献贡品清单与乞赐清单,再予我一观。”
那正使见是一女子出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还是依言将两份清单递上。
云映雪接过清单,目光迅速扫过。她并未立刻说话,而是微微闭目,心中那把无形的算盘已然开始飞速拨动。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她,想知道这位“女商首”如何应对这棘手的外交难题。
片刻后,她睁开眼,目光清亮,看向那暹罗正使,声音清晰如泉:“贵使所献贡品,依我朝市价粗略估算:香料共计约值银八百两,象牙一对约值一千二百两,宝石原石……约值五百两,织锦……约值三百两。总计,不超过三千两白银。”
她语速平稳,报出的数字却让那正使脸色微变。这些估值,虽略有浮动,但大致不差!
云映雪不等他反驳,拿起那份乞赐清单,继续道:“而贵使所求赐物:精铁五千斤,市价约一万五千两;上好苏杭丝绸五百匹,约一万两千两;景德镇官窑瓷器百件,约八千两;御茶园贡茶千斤,约五千两……其余兵器、药材、工匠薪酬等项,粗略合计,亦需白银两万两以上。”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正使:“如此算来,贵使所求,价值远超五万两白银。而所献贡品,不过三千两。这其间的差额,高达四万七千两之巨!贵使以为,此交易,可算公平?”
那正使强自镇定,辩解道:“上国夫人此言差矣!我等乃是朝贡,彰显的是我主对天朝皇帝的敬意,岂是那市井商贾般的等价交易?”
“哦?朝贡?”云映雪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世事的了然,“既然是朝贡,彰显敬意,那贵国为何不献上能真正体现敬意的珍宝,反而列出如此详细的‘乞赐’清单,这又与购物何异?若论敬意,我朝天威浩荡,泽被万邦,西南诸国年年来朝,何以独独贵使此次,贡品如此‘别致’,所求又如此‘具体’?”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诛心,将那层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掀开。那正使额头开始冒汗,支吾着难以应对。
云映雪却不给他喘息之机,再次开口,这一次,她引用了更宏观的数据:“再者,据我朝市舶司(虽海禁但仍有管理边境贸易机构)及边境榷场历年记录,近十年来,我朝与暹罗等国贸易,每年输入贵国丝绸、瓷器、茶叶等物,价值均在十万两白银以上,而购入贵国特产,不过两三万两。长此以往,我朝白银流失何止百万?此番朝贡,若再依贵使所请,无异于火上浇油。贵使口称敬意,但这‘敬意’,代价是否过于高昂?于我朝百姓,可算公平?”
她竟然连历年贸易逆差的数据都信手拈来!这番邦使团本想借着朝贡之名再捞一笔,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位不仅会算小账,更能算国家经济大账的“女商首”!
那暹罗正使被她一连串精准的数据和犀利的反问逼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原先的倨傲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他身后那些副使、随从,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满朝文武,包括之前主张厚赏的大臣,此刻也都哑口无言,心中暗自佩服。云映雪这番核算,不仅有理有据,更是站在了国家利益和公平贸易的制高点上。
皇帝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适时开口道:“云夫人所言,句句在理。朝贡往来,贵在诚心,亦需公平互惠。暹罗使者,尔等可还有话说?”
那正使哪里还敢多言,连忙躬身谢罪:“外臣……外臣愚昧!一切但凭天朝皇帝陛下圣裁!”
最终,在云映雪核算的基础上,皇帝给予了象征性的、价值远低于其乞求清单的赏赐,既维护了天朝体面,又保全了实际利益。同时,云映雪还代表商政议事堂,与暹罗使团初步探讨了未来在平等互利基础上扩大边境贸易的可能性,让对方虽未占到预期的大便宜,却也看到了长远合作的好处。
经此一事,“女商首”云映雪之名,不仅在国内如雷贯耳,更是随着这支铩羽而归的暹罗使团,传遍了周边番邦异域。人们都知道,天朝有一位不好糊弄的“算盘夫人”,想要在她面前耍弄心机、占取不义之财,先得掂量掂量自己那本账,能否经得起她手中那无形算盘的敲打。
云映雪用她的方式证明,算盘不仅能定国内商规,亦能算清外交账目,维护国家利益。她的舞台,正在变得越来越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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