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掀开帐帘冲进去,风卷着残角在掌心打转,那布料边缘的纹路像是被什么啃过,坑坑洼洼的,摸着扎手。
“点灯!”我甩手把残角拍在案上,“顾清言,你不是说你那破笔能画出活凤凰吗?现在给我画点实在的!”
他没吭声,只是从袖里抽出半截灵笔,指尖一搓,断口处浮起一层淡青光晕。王嬷嬷靠在软榻边,脸色比刚才还白,手却稳稳地翻开膝上那本泛黄的册子,纸页脆得像枯叶,翻一页就掉点渣。
“先别动。”顾清言忽然抬手,罗盘在桌上转了半圈,停住时指针直冲我怀里那片残角,“这东西沾了魂气,不是柳七的。”
“哦?”我挑眉,“那是谁的?难不成还是我亲妈托梦留的纪念品?”
“差不多。”他盯着罗盘中心缓缓浮现的一缕灰雾,“这魂息……被压过,像是封在什么东西里几十年,最近才裂了道缝。而且——”他顿了顿,“它和哨塔听见的哭声,频率对上了。”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摸乾坤袋里的奶茶粉,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刚全给了王嬷嬷。
“所以真有女人在哭?”我冷笑,“我还以为是哪个倒霉蛋半夜想家了。”
“不是想家。”王嬷嬷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从地底冒出来,“是‘唤魂’。三十年前,宫里有个规矩,死人入殓前,亲人得在耳边念三遍名字,不然魂回不了根。可要是反过来——用怨念去叫一个没死透的人……那就是‘勾命咒’。”
帐内一下子静了。
我盯着那片残角,脑子里蹦出柳七坠崖前说的话:“她一直在等。”
等什么?
等我打开归墟井?
等凰图现世?
还是……有人一直在外面,一声一声,喊她的名字?
“顾清言。”我猛地抬头,“你刚才说血符上有字?”
他点头,灵笔轻点桌面,一道虚影浮现:**玄冥承启,九幽归位**。
“玄冥阁。”我咬牙,“三百年前那个被皇族灭门、连碑文都刨了的邪门?”
“不是邪门。”他摇头,“是‘守门人’。他们不修长生,也不争天下,专管‘阴脉归位’——说白了,就是帮死人安魂,顺带……替活人换命。”
我愣住:“换命?”
“以命续命。”王嬷嬷合上秘录,眼神直勾勾看着我,“双生血脉,一死一生。死的那个魂不散,活的那个血不纯。除非……用嫡系之血唤醒沉魂,完成‘魂契大阵’。”
我脑仁突突跳:“你是说,柳枝根本没死?她一直被藏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拿钥匙去开门?”
“不止。”她低声道,“你娘当年拼死封你灵根,不是为了护你性命——是为了不让你们俩的血认到一块儿去。”
空气像是凝住了。
我靠着桌沿坐下,手指无意识抠着木缝。原来不是巧合。三十年前那一夜,母后暴毙、柳枝失踪、王嬷嬷断指、我灵根被锁……全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有人要让一对双生姐妹,在三十年后重逢。
一个死而不僵,一个活而不知。
“所以柳七卖命,就是为了把他姐姐救回来?”我喃喃,“可这跟玄冥阁有什么关系?那群人早该死绝了。”
顾清言忽然冷笑:“死绝了?那你看看这个。”
他指尖一划,罗盘上浮现出三处红点,呈三角分布,分别标在北境雪原、南疆毒沼、西陲荒庙。
“血符残迹里的灵纹,底层嵌着一种‘逆轮回阵’的构造,只有玄冥阁传人才会刻。更巧的是——”他抬眼,“这三个地方,都是当年玄冥阁被剿时,最后传出惨叫的位置。”
我猛地站起身:“也就是说,他们没灭,只是躲进了地下?”
“不止是躲。”他声音沉下去,“他们在等一个人。”
“谁?”
“能同时流着凰族血脉和玄冥骨血的人。”他看向我,“也就是你。”
我脑子嗡了一声。
凰族是皇室正统,玄冥是禁忌宗门,两者通婚等于造反。可如果……三十年前,有人偷偷把玄冥阁的种,嫁进了皇宫呢?
比如——
我猛地看向王嬷嬷:“我妈……是不是认识柳枝?”
老人没说话,只是慢慢从衣襟里掏出一枚铜牌,锈得发黑,上面刻着半个凤凰纹,另一半却是扭曲的蛇形。
“这是……?”
“玄冥内门信物。”她声音哑了,“你娘年轻时,曾微服去过一次北境荒庙。那天夜里,庙塌了,烧了三天三夜。第二天,她带回了一个昏迷的女人,藏在冷香殿地窖三个月。走的时候,那女人留下这块牌子,说‘若我女儿活着,让她别回头’。”
我呼吸一滞:“她女儿……是我?”
“不。”王嬷嬷摇头,“她是柳枝的母亲。也是玄冥阁最后一任阁主。”
帐外风声骤紧,吹得油灯晃了几晃。
我站在原地,感觉脚底像踩了空。
原来我不是单纯的废柴公主。
我是凰族血脉,也是玄冥遗孤。
是钥匙,也是祭品。
“难怪柳七非要我的血。”我低声笑,“他不是疯,他是知道——只有我的血,才能让柳枝睁开眼。”
顾清言忽然道:“但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魂引。”他指着罗盘上那缕灰雾,“光有血不行,得有‘引子’。就像点火要有火星。而现在——”他抬眼看我,“那块残角上的魂气,就是引子。有人故意把它留在你手里。”
我心头一凛:“你是说……柳七让我拿到它,是计划的一部分?”
“说不定。”他冷笑,“他摔下去的时候,手是张开的。那种高度,一般人本能都会抓点什么保命。可他没有。”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柳七坠崖时,嘴角是翘着的。
像在笑。
像解脱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我捏紧拳头,“等他们再来勾魂?还是主动去找那三个红点?”
“不能全去。”顾清言收起罗盘,“消息一旦走漏,他们立刻转移。只能选一个,快准狠。”
“我去。”王嬷嬷突然站起来,颤巍巍地指向地图上的北境雪原,“那里有座冰窟,当年埋过玄冥阁的‘魂棺’。如果柳枝还活着,一定在那儿。”
我皱眉:“你怎么知道?”
她没答,只是把手按在胸口,那里有一道陈年疤痕,深得能看见骨头。
“三十年前,我亲手把她推进去的。”她声音极轻,“她说,等凤鸣之时,自会归来。”
帐内一片死寂。
我盯着地图,北境雪原的红点像滴血。
良久,我开口:“准备两套行头。我要扮成巡雪卫,你——”我看向顾清言,“装成被俘的灵匠,懂吗?”
他挑眉:“为什么是我被抓?”
“因为你长得太正派,不被抓没人信。”我咧嘴一笑,“再说了,上次你说我是你对象,总得演全套吧?”
他耳尖一红,刚要反驳,王嬷嬷忽然按住我手腕:“圆圆,带上这个。”
她递来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干硬的糯米团子,表面结了层白霜。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她低声,“每次哭,我就塞你嘴里。今天……也带着吧,压惊。”
我接过,指尖发烫。
“放心。”我把团子塞进乾坤袋,“这次我不光要救人,还要把他们的老窝——”
话没说完,帐外传来脚步声。
传令兵在帘外低声报:“将军,西北哨塔又来讯……这次不是风声了。”
我转身,手已按在刀柄上。
“他们说,今晨破晓时分,有人看见一座冰庙从雪里升起来,门口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顾清言瞳孔一缩。
我冷笑一声,抓起披风就往外走。
“看来。”我掀开帐帘,寒风扑面,“人家已经准备好迎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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