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陶瓶中的野菊上,花瓣边缘泛着微黄。沈知意将最后一根花枝插稳,指尖轻轻抚过叶片,转身把水盆端到门边。阿斑卧在门槛内侧,耳朵朝外微动。
巷口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几个孩子追逐着跑过,笑声撞在石墙上又弹回来。她没抬头,只听见其中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拔高,接着是扑通一声闷响。
她抬眼望去。穿蓝布裙的小女孩跌坐在青石板上,膝盖蹭破了一块皮,渗出细小的血珠。周围的孩子愣了片刻,随即七嘴八舌地喊着“摔了!”,却没人上前。
沈知意的手指微微收紧,扣住了门框。她站在原地,没有迈步。这样的场面让她想起城里某个傍晚,她在超市门口看见一个老人摔倒,刚要上前,前夫却一把拉住她袖子:“别管,回头赖上你。”她最终低头走了,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现在她仍不敢轻易走出去。这村子还不熟,她是外来的,离过婚的女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在这时,裴砚从巷角转了出来。他脚步一顿,立刻朝小女孩走去。蹲下时长衫下摆扫过地面,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展开后轻轻托起孩子的腿。
动作很轻,像翻一页旧书那样小心。他低声说:“不碍事,只是擦破点皮。”随即撕下帕子一角,叠成方块按在伤口上,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蘸了药水慢慢涂开。
孩子抽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哭出声。裴砚一边处理一边说着闲话:“你跑得快,石头也想绊你一跤。它输了,你站起来还能走,它却只能躺着。”
孩子眨了眨眼,竟笑了下。
沈知意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眉骨下方,投下一小片柔和的影。他手腕上的布扣松了一线,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里衬。那双手稳定而专注,没有一丝迟疑。
她忽然记起自己发烧那晚。屋里的灯昏着,她蜷在沙发上发抖,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前夫坐在对面刷手机,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冷得像冬夜的河面。她轻声说渴了,他头也没抬:“水壶不是在灶上?你自己倒。”
而眼前这个人,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跪在尘土里,袖口沾了灰,鞋尖蹭上了泥点,却一点不在意。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压了一下,又像有根线轻轻扯动,不疼,却让她呼吸慢了半拍。
她转身走进屋,取来一只粗瓷杯,倒上温水,放在门边的小几上。杯子靠外,若他回头就能看见;若没看见,也不算唐突。这是她能做的全部——不多,也不再退。
裴砚包好伤口,扶着小女孩站起。孩子试着走了两步,点头说没事了。他这才松手,拍了拍她的肩:“回家洗个脸,再来吃糖。”
孩子笑着跑开,其他孩子也跟着追去。巷道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风吹树叶的轻响。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帕和空瓷瓶,收进袖袋。起身时,目光扫过门槛内的小几,看到了那杯水。
他没去拿,只是看了两息,然后抬脚继续往前走。背影穿过阳光与树影的交界,走入巷子深处。
沈知意依旧立在门内。她的手已松开门框,垂落在身侧。阳光移到了她的鞋面上,暖了一片。
阿斑跳上门槛,脑袋蹭了蹭她的裙角。她低头看它,伸手摸了摸它耳后那块软毛。
“他倒是……不怕脏。”
话出口才觉出几分异样。这话不该是对猫说的。可她说完了,也没收回。
阿斑眯起眼,尾巴轻轻摇了摇。
她望着裴砚消失的方向。石板路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但地上有一小片湿痕,是药水滴落留下的,正一点点被阳光晒干。
她转身回屋,拿起抹布走向灶台。铁锅还摆在架子上,昨夜残留的松炭灰已被清走,锅底光滑,映出模糊的人影。
她开始擦拭桌角。木纹里嵌着一点茶叶渣,她用指甲轻轻抠出来,扔进脚边的簸箕。阿斑跟进来,在她腿边绕了一圈,跳上窗台趴下。
午后风渐暖,吹动檐下风铃。声音很轻,像谁在远处哼歌。
她停下手中的活,望向桂花树下的石桌。纸笔还在那里,昨夜写下的“茶为何”三字已干透。她没再去碰它。
院外传来挑担叫卖的声音,远近交替。有人在隔壁院子里拍打棉被,灰尘扬起,在光柱里浮游。
她走到门边,把那杯未动的水端进来,倒进天井的排水沟。杯子洗净后放回碗柜,归位时发出轻微的一磕。
阿斑忽然竖起耳朵,看向院墙上方。她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片槐花瓣随风飘过墙头,打着旋儿落下,正好停在门槛前。
她没去捡。
转身时,袖口带倒了搁在柜沿的茶匙,“当”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拾起,发现匙柄有些发烫,像是被人握过很久。
她把它擦净,放回原处。
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她心头微动,却没有抬头去看。
那人走到“桂语斋”门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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