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笔尖停在纸上,墨迹未干。昨夜浮现的那行字还在眼前:“真言如茶,自有回甘。”她合上手稿箱,轻轻呼出一口气。
外面阳光正好,焙房门开着,新炒的茶叶香气飘进院子。小周抱着登记本进来,把几张快递单放在案上。“今天又有八个新订单,都是老客户介绍来的。”
沈知意点头,翻开手稿本,提笔想写点什么。可刚落墨,纸边又浮出一行新字:“茶非止于味,亦可载事。”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阿斑正趴在窗台晒太阳。老猫耳朵动了动,没回头。
午后裴砚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材料。他坐下说:“检测报告的事已经传开了,邻县那家代理店昨天重新订了货。”
“我知道。”沈知意说,“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买的是茶,还是故事?”
裴砚停下翻纸的手。
“很多人喝‘初遇’,只说好喝。”她说,“但他们不知道这茶是从哪片山头采的,是谁守着火候炒到半夜,也不知道春分那天村里人怎么唱采茶谣。如果只是味道,迟早会被别的口味盖过去。”
裴砚沉默一会,问:“你想怎么做?”
“我想讲桃溪的故事。”她说,“不是贴个标签就完事,是要让人听见、看见、记住。”
两人商量到傍晚。决定先从包装开始改。请陈婶帮忙找几位会唱老调的妇人,录一段短音频,做成二维码贴在盒子里。再请镇上美院的学生画一套插图,叫“桃溪十二时辰”,每幅画一个日常场景:天没亮采茶、日头正中晾青、夜里焙火不熄。
第二天一早,沈知意去找陈婶。老人一听就拍腿答应。“我年轻时就会唱!还有李家嫂子、吴婆婆,她们都会!”
“就唱最老的那一段。”沈知意说,“不用改词,原原本本就行。”
陈婶笑得眼睛眯起来。“你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嗓子也卖出去啊?”
“卖的不是嗓子。”她说,“是记忆。”
裴砚那边联系了学生团队。对方听说要做乡村文化项目,很感兴趣。三天后送来初稿。水墨风格,画面朴素但有生气。有一张画的是小女孩提篮送饭到茶园,背景是夕阳下的山脊线。
“这个是我妈。”沈知意指着画说,“她七岁就开始给爷爷送午饭。”
裴砚把图一张张看过,最后定下十二幅。每张背面标注真实人物和时间,比如“1983年清明,王阿婆采明前茶”。
第一批新包装做出来那天,小周拿在手里看了很久。“以前觉得这种设计太土,现在看着……有点不一样。”
“因为是真的。”沈知意说。
他们决定每月初七办一次“桂语日”。在书坊和茶铺之间搭竹棚,设三张茶席。主题轮流换:“听一首老歌”“写一句心语”“画一片茶叶”。
首场活动定在第七天。清晨就开始准备。竹棚下摆好矮桌,每席放一只陶杯、一方素笺、一支毛笔。墙上挂起“桃溪十二时辰”的画作,角落里放了个小音箱,里面存着陈婶她们录的采茶调。
客人陆续来了。大多是本地老主顾,也有几个外地来的年轻人。
沈知意亲自泡茶。水汽升腾时,按下播放键。陈婶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方言腔调,节奏轻快又温柔。
一位穿白衬衫的女孩听完,忽然低头抹了下眼角。她拿起笔,在纸上写:“我奶奶也这样唱过。去年她走了,我再没听过这声音。”
她把纸折好,放进门口那只桂花木匣里。匣子上写着:“写下你想说的话。”
另一桌的男人看了很久那幅“送饭图”,问:“画里小孩现在在哪?”
“是我。”沈知意站在旁边说,“那年我七岁。”
男人点点头,没再说话,低头慢慢喝茶。
活动结束前,裴砚拿出一叠卡片。“这是我们整理的村民常说的茶谚,以后每盒‘初遇’都会附一张。”
小周站在边上,突然说:“我昨晚睡不着,把之前大家留言里的老话都抄下来了。一共二十条,标题我想好了,叫《桃溪人说茶》。”
沈知意接过来看。第一条写着:“清明不断雾,茶芽赛珍珠。”
她笑了。
晚上收工后,小周抱着样稿离开。走的时候哼着那首采茶调,调子还不太准,但挺认真。
陈婶回家路上碰到邻居,拉着人家说:“你听了吗?那录音里第一个就是我!明天我还去,他们说要多录几首!”
裴砚在院子里检查展览标签有没有贴牢。最后一张是“子时焙火图”,画的是老人守着炭炉翻茶。他用手压了压边角,确认不会被风吹起。
沈知意坐在桂花树下,翻看木匣里的留言。纸条越来越多,字迹各异。有人写“想回家陪妈妈喝一次茶”,有人写“原来一片叶子背后有这么多人”。
她找出一本新笔记,封面用毛笔写了四个字:《茶中有事》。放进手稿箱时,阿斑跳上案头,钻进她怀里,尾巴扫过本子边缘。
裴砚站起身,望向山路尽头。夕阳快落下去了,远处两个身影背着画板走来,脚步轻快。
小周骑车经过书坊门口,车筐里放着明信片样稿。风掀动纸角,露出背面那句茶谚:“慢火出香,静心出好茶。”
沈知意伸手摸了摸阿斑的头。老猫打了个哈欠,蜷得更紧了些。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下次‘桂语日’,可以让大家试着画自己记忆里的茶。”
沈知意还没回答,阿斑突然抬头,耳朵竖了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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