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京州无眠。
冲天的火光和爆炸声,像一记记烙铁,狠狠烫在了京州赵家的脸面上。
几十家销金窟,一夜之间,化为焦土废墟。
虽然因祁同伟提前授意马汉东清场,未造成人员伤亡,但这背后所昭示的意义,却足以让整个京州地下世界的版图,为之剧烈震颤。
这是宣战。
是那个自称“强子”的过江猛龙,对盘踞京州数十年的地头蛇赵家,最直接、最狂妄、最血腥的宣战!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已然拉开序幕。
而作为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
祁同伟,却像个真正的局外人。
第二天,他准时出现在汉东大学的课堂上。
依旧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他安静地听着课,指间的笔偶尔在笔记本上划过,留下一行行清隽的字迹。
那份从容与平静,与昨夜那场足以震动京州的血与火,形成了割裂时空般的诡异反差。
只有坐在他旁边的侯亮平和陈海,才能隐约捕捉到那层阳光伪装下的东西。
那是一种野兽在饱餐后,舔舐爪牙时的慵懒。
更是一种风暴过境后,尚未彻底消散的,冰冷死寂。
“祁哥……”
下课铃声响起,侯亮平身体前倾,凑了过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混杂着担忧与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
“昨晚……城东那边,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祁同伟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嗯,听说了。”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陈海也靠了过来,声音更沉:“道上传疯了,说是赵家的场子,被人给一锅端了!一个叫‘强子’的狠人,一个人,挑了赵家几十号精锐打手!”
他说着,视线死死锁住祁同伟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祁同伟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得像窗外的阳光。
“是吗?”
“那这个‘强子’,还挺厉害的。”
看着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侯亮平和陈海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与祁同伟之间,已经隔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们站在阳光普照的岸边。
而祁同伟,早已渡河,走进了那片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甚至无法想象的,幽深黑暗的丛林。
……
与此同时。
汉东省,省检察院。
常务副检察长,陈岩石的办公室里。
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陈岩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那张一向严肃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的面前,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关于“1.12京州城东特大爆炸案”的内部通报,上面触目惊心的照片和损失估算,让他眼皮直跳。
另一份,更为私密。
是他动用私人关系,拿到的关于女儿陈阳的近期情况简报。
报告中,“祁同伟”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像一根根钢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作痛。
“爸。”
陈海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底气不足。
“都看到了?”
陈岩石的声音很冷,像冬天里冻硬的铁轨。
“看到了。”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爸,这件事,跟祁同伟没关系!”
陈海几乎是本能地开口辩解,声音却显得异常苍白。
“没关系?”
陈岩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没有发怒,只是将那份报告,用两根手指,推到了陈海的面前。
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前脚,刚在汉大门口,当着上百人的面,废了赵家那个小畜生一条腿。”
“后脚,赵家在京州的所有夜间产业,就在同一时间,被夷为平地。”
“你现在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巧合?”
“我……”
陈海张了张嘴,每一个字都堵在喉咙里。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海子,你是我儿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陈岩石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愈发深重。
“你重情义,讲义气,这是你的优点。”
“但是,作为一名预备检察官,你首先要分得清,什么是法,什么是罪!”
“那个祁同伟,他不是善类!”
“我查了他的档案。”
陈岩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应该说,我试图去查。”
“他的档案,在国家安全系统里,是一片空白。不,比空白更可怕,那是一个代号。”
陈岩石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托了军区的老战友,他查了一天,最后只回了我一句话。”
“‘岩石,收手吧,那个人的档案,是‘深渊’级加密。’”
“‘深渊’?”陈海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他从未听过这个级别的密级。
陈岩石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恐惧。
“我们国家的保密等级,从秘密、机密,到绝密。在绝密之上,还有一层,不对内、不对外,甚至不存在于任何公开条例中的密级。”
“那就是‘深渊’。”
“这个代号的意义是,凝视深渊的人,自身也已成为深渊。他们是国家的獠牙,也是国家的禁忌。他们处理的,是法律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黑暗。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高国家机密。”
“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核反应堆,随时可能失控,把周围的一切都拖入毁灭!”
“我绝不允许,阳阳,跟他,有任何瓜葛!”
陈岩石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命令,而是一种陈述。
一种冰冷、残酷,不留任何余地的,事实陈述。
“爸!你不能这样!”陈海急了,“你根本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他是英雄!他为了救一个不认识的孩子,连命都不要了!”
“英雄?”
陈岩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的嘲讽。
“海子,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自诩为英雄的疯子。”
“他们为了心中所谓正义,可以践踏一切规则,无视所有法律。”
“这种人,比纯粹的恶棍,对我们这个秩序井然的社会,破坏性要大一百倍!”
“我不管他救过谁,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变数。”
“你回去,告诉他。”
“离阳阳,远一点。”
“否则,就不是我陈岩石不客气了。”
“而是这个国家的‘秩序’,会来找他‘客气’!”
陈海看着父亲那张决绝的脸,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父亲的意志,已经无法撼动。
他只能,带着满心的无力和愤怒,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
当晚,陈家的饭桌上。
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陈岩石沉默地喝着粥,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两个陌生人。
陈海低头扒着饭,食不知味。
只有不明所以的陈阳,感受到了这股诡异的气氛。
她放下筷子,看着父亲和哥哥,小心地开口。
“爸,哥,你们怎么了?单位里出事了吗?”
陈岩石也放下了碗筷,他看着自己天真烂漫的女儿,心中轻轻一叹。
“阳阳。”
他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得让人心慌。
“我听说,你最近,和学校里一个叫祁同伟的复学学生,走得很近?”
陈阳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红。
她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陈岩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陈阳的心湖里。
“为什么?!”
陈阳猛地抬头,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解和委屈。
“没有为什么。”陈岩石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不适合你。”
“什么叫不适合我?!”陈阳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爸!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
陈岩石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个能随手打断别人腿的好人?”
“一个与社会上最凶残的亡命徒牵扯不清的好人?”
“一个昨晚,可能亲手导演了一场价值数亿、震惊全省的大爆炸的好人?”
陈岩石每说一句,陈阳的脸色就白一分。
“阳阳,你生活在阳光下,太久了。”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背面,有多么肮脏和凶险。”
“我这是在保护你。”
“我不要你的保护!”陈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爸!你这是偏见!是专制!”
“我长大了!我有权利选择我喜欢谁!”
“你没有!”
陈岩公猛地一拍桌子,那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客厅都为之一震。
他双目赤红,那张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狰狞的怒火。
“只要我还是你父亲一天!”
“你就必须,听我的!”
“我……”陈阳看着父亲那副可怕的模样,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泪,终于决堤。
她捂着嘴,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甩上。
饭桌上,只剩下陈岩石和陈海,父子二人。
死一般的寂静。
“爸,你太过分了。”陈海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失望。
“我过分?”
陈岩石看着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我这是在救她!在救我们陈家!”
“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祁同伟,是一头何等恐怖的猛兽!”
“‘深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他有权在特定情况下,先斩后奏!意味着,他的行动,连我这个级别的干部,都无权过问!”
“他背后牵扯的水,太深了!”
“深到,连我,都感到心惊胆战!”
“我们陈家,惹不起!也沾染不起!”
陈海听着父亲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他知道,父亲没有危言耸听。
能让省检察院二把手的父亲,说出“惹不起”三个字,那个人,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他脑海里,忽然回响起祁同伟在靶场里,对他们说的那句话。
“我的世界,跟你们的,不一样。”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祁同伟不是不想活在阳光下。
而是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们无法想象的黑暗与使命,他根本,就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陈海的心中,没有退缩,反而涌起了一股更加决绝的信念。
他不能。
绝不能,让自己的兄弟,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里,孤独前行。
哪怕,与自己的父亲为敌。
哪怕,要踏入那片,足以将自己吞噬的,灰色地带!
他默默地拿起外套,站起身。
“你去哪?”陈岩石冷声问道。
“出去走走。”
陈海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家门,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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