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笼。”
这个名字听起来颇有几分诗意,但对京州的老百姓尤其是对京州的老警察来说,它代表的却是城市肌体上一块最顽固最肮脏的毒疮。
这里是京州最大的城中村也是一个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
密密麻麻的“握手楼”挤在一起,将天空切割成一条条狭窄的缝隙,阳光一年到头都很难照射进来。
狭窄潮湿的巷道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下水道的腥臭、廉价饭菜的油烟和垃圾堆积发酵的酸腐气味。
这里是三教九流的汇集地是罪恶滋生的天然温床。
小偷、赌徒、瘾君子、站街女……所有被阳光下的秩序所排斥的人都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一套独立于法律之外的原始血腥的丛林法则。
当侯亮平和陈海这两个穿着一身崭新警服,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年轻人第一次踏入这片土地时。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两只误入狼群的绵羊。
无数道或好奇或警惕或贪婪或充满恶意的目光,从那些阴暗的门洞里肮脏的窗户后,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无声地舔舐着他们。
那目光让他们浑身不自在,后背的汗毛都根根倒竖。
“猴子,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走进了电影里的九龙城寨?”陈海咽了口唾沫,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声音压得极低。
“别紧张。”侯亮平的脸色虽然也有些发白,但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睛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将每一条巷道、每一个可能的出口都牢牢记在心里。
“记住祁哥说的,我们是来当‘猎犬’的不是来当警察的。”
“收起你那一身的正气凛然,我们现在就是两个想来这里找点‘乐子’的愣头青。”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带着几分寻欢作(和谐)乐的猥琐笑容。
他甚至还学着那些老油子,对着巷口一个正倚着门框对他抛媚眼的妖艳女人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陈海看着他这副秒变“人渣”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对这位兄弟的脸皮厚度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两人脱掉了警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还刻意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了锁骨。
他们学着周围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晃晃悠悠地朝着鸽子笼最深处那家名为“红浪漫”的棋牌室走去。
那里就是他们这次的目标王小蒙每天必定会出现的地方。
“红浪漫”棋牌室与其说是个棋牌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地下赌场。
推开那扇油腻腻的玻璃门,一股更加浑浊、更加呛人的烟雾,夹杂着汗臭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两人差点当场吐出来。
不大的空间里挤了不下四五十号人。
打麻将的、玩牌九的、摇骰子的……喧嚣声、叫骂声、钞票被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汇成了一曲充满了原始欲望的疯狂交响乐。
侯亮平和陈海在门口站了不到十秒钟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看见了吗?”侯亮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里的一张牌桌。
陈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染成了夸张的黄色乱糟糟地扎在脑后。
她的身形很瘦削,夹着香烟的手指因为常年的尼古丁侵蚀而显得有些发黄。
虽然看不清正脸,但从那身形和打扮来看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王小蒙。
她正在玩一种叫“炸金花”的牌。
她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小堆皱巴巴的钞票。
但她的运气似乎并不好。
就在侯亮平和陈海观察她的这几分钟里她已经输掉了好几把。
每一次输钱,她都会烦躁地骂一句粗口,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钱,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那双眼睛因为输钱而变得越来越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赌徒。
“走过去看看。”
侯亮平拉着陈海装作一副找乐子的样子,挤到了那张牌桌旁。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了王小蒙的脸。
那是一张被生活和赌博彻底摧残了的脸。
她的年纪应该不大,但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她的皮肤因为长期的熬夜和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粗糙。
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不甘和疯狂。
“开!开!开!”
王小蒙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牌,声音嘶哑地吼道。
她对面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慢悠悠地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三张K。
豹子。
王小蒙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面前那刚刚才堆起来的一小堆钞票,被那个光头大汉用一种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动作全部划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妈的!”
王小蒙狠狠地一拍桌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光头。
“出老千!你他妈的出老千!”
“出老千?”光头大汉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王小蒙输不起就别玩。”
“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要是拿不出来就别怪我们‘龙哥’不讲情面了。”
他口中的“龙哥”正是鸽子笼这片区域放高利贷的头子。
也是王小蒙最大的债主。
“我……”王小蒙的嘴唇动了动,气焰瞬间就矮了下去。
她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只凑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就……就这么多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就这么点?”光头大汉的脸色沉了下来,“王小蒙你他妈的打发要饭的呢?”
“你前前后后在龙哥那里借了快二十万了!”
“今天你要是再还不上利息,龙哥说了就把你卖到南边去接客!”
“不!不要!”
王小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麻木的看热闹的表情。
在这里这种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侯亮平和陈海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他们的机会来了。
侯亮平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崭新的红色的钞票。
那是祁同伟在他们出发前给他们的“活动经费”。
足足有两万块。
他把那沓钱在手里很骚包地摔了摔,发出“啪啪”的声响。
然后他走到那个光头大汉的面前,把钱拍在了桌子上。
“这位大哥。”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讨好,“我替这位小姐把钱还了。”
光头大汉愣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白脸。
又看了看桌上那沓崭新的晃眼的大钞。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
“你谁啊?”
“我们就是路过的。”侯亮平笑了笑,“看这位小姐怪可怜的。”
“想交个朋友。”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软中华,递给了光头一根。
光头接过烟,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行啊小子。”他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有眼光。”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今天这事就算了。”
他说着就把桌上那沓钱还有王小蒙输掉的那些一起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马仔走了。
侯亮平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还蹲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王小蒙。
他伸出手,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迷人很温柔的笑容。
“小姐,你没事吧?”
王小蒙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替自己解了围的年轻男人。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她在这个地方混了这么多年。
她比谁都清楚。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
与此同时。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警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威严十足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他就是京州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赵天龙。
不过此刻他那张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恭敬和无奈。
“高书记您放心。”
“祁……祁支队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对对‘1.12’的案子,我已经下放到他手上了。”
“您放心,我们市局这边绝对全力配合绝不拖后腿。”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那不紧不慢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
“天龙同志啊。”
“你不要有那么大的思想包袱嘛。”
“同伟这个年轻人虽然有时候做事的方法是有点不拘一格。”
“但他是个好同志。”
“也是个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好苗子。”
“你这个当领导的要多给他一些信任和支持嘛。”
“是是高书记说的是。”赵天龙连声应道,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哪里是有思想包袱。
他简直是快要被吓死了。
昨天那个年轻人刚上任。
今天他就接到了来自省委一把手和公安部一位副部长的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都出奇地一致。
就一句话。
“全力配合祁同伟同志的工作,他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出了任何事由我们来负责。”
一个是汉东省的天。
一个是全国警界的天。
这两尊大神同时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台。
赵天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叫祁同伟的年轻人背后到底站着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他现在只求这位大神在京州这片地面上别搞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他就谢天谢地了。
就在他跟高育良汇报完工作准备挂电话的时候。
他的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他的秘书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赵……赵局!不好了!”
“出……出大事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高考状元祁同伟当兵,高育良懵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