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样,也是最后一样,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如同眼泪般的蓝色水晶。
【‘共情之泪’(稀释版)。】
艺术家的语气,带上了警告,
【它无法治愈,但可以‘感受’。触碰它,你们可以短暂地,体验到那条‘悲伤之河’中的某一种情感。但小心,不要沉溺其中。伟大的演员,需要体验情感,而不是被情感所吞噬。】
三件“道具”,悬浮在高士奇面前。
它们既是恩赐,也是枷锁。
它们是这个疯狂导演,用来引导、乃至操控他们“表演”的工具。
“去吧。”艺术家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群排练结束的演员,
“去开始你们的表演。不要让我失望。我可没有太多的耐心。”
说完,他的身影便渐渐淡去,融入了,那片由他自己创造的,华丽而又诡异的舞台背景之中。
他没有离开,他只是从台前,退到了幕后。
他将像一个真正的神,一个真正的观众,俯瞰着、审视着、期待着这场由他亲手开启的……文明”的大戏。
高士奇看着眼前,这三件散发着微光的“道具”,又看了看,头顶那张代表“宿命”的冰冷面具,和那条代表“悲伤”的奔流星河,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们逃离了格式化的倒计时,却进入了,一个没有剧本的,永不落幕的疯狂舞台。
他们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创造,每一次悲喜,都将成为那个疯狂导演眼中的“素材”。
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他,提供一场精彩的“演出”。
“高士奇……”安娜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高士奇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三件“道具”,一一收入怀中。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族人,看着涟漪那双依旧充满信赖的眼睛。
他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破釜沉舟,而是更深沉的,属于“主角”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坚韧。
“怎么办?”他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转过身,面向他那群茫然的,却又无比重要的“演员们”。
“排练,继续。”
“既然他想看戏,那我们就演一出最好的,给他看。”
“一出,连导演自己,都猜不到结局的戏。”
那场由凡人主导,以艺术、法律和情感为武器的战争,在超现实的寂静中,落下了帷幕。
高士奇则像一个忧心忡忡的项目经理,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那个疯狂导演留下的三件“道具”。
那支“灵感之笔”入手冰凉,高士奇尝试用它在【第一圣卷】的空白处,记录新的事件,却发现这支笔根本画不出任何东西。
它似乎在等待,等待一个真正“值得”被记录的,充满了戏剧性的时刻。
那面“秩序天平”则更加诡异。
高士奇试着将一块石头和一片羽毛放在两端,天平却纹丝不动。
但当他将“今天去东边探索”和“今天去西边加固堤坝”,这两个“选择”作为概念,放入天平时,天平立刻做出了反应。
代表“探索”的那一端,猛地向下一沉,天平的横梁上,浮现出一幅微缩的,充满了毒蛇猛兽与未知危险的动态画面。
而代表“加固”的那一端,则画面平淡,只有族人们重复劳作的枯燥景象。
【这玩意儿不是帮你选‘最好’的,是帮你选‘最刺激’的。】托尼的声音在他脑中总结道,
【一个完美的‘烂片剧本生成器’。】
至于那颗“共情之泪”,高士奇更是碰都不敢碰。
他有预感,一旦触碰它,自己很可能会被卷入那条悲伤星河的洪流中,体验到某个外星文明,因母星爆炸而灭绝时的集体绝望,从而精神崩溃。
“我们就像一群,拿到了核按钮密码的猴子。”高士奇对安娜苦笑道,
“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工具,它们是‘诱饵’,是那个混蛋导演,用来引诱我们,把戏演得更‘精彩’的钩子。”
“但我们不能永远不用。”安娜的眼神却比他更清醒,
“我们现在的平静,只是因为导演还在看前情提要。一旦他觉得无聊了,他会亲自下场,给我们加戏的。与其被动,不如我们自己,先写好第一幕的剧本。”
安娜的话,点醒了高士奇。
他看着部落里,那群充满了活力与好奇心的生物。
它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着这个世界,创造着属于它们的、平淡却真实的“故事”。
他知道,他不能让那个疯子的意志,来决定这些故事的走向。
他召集了部落的核心成员——涟漪和磐石,指着天空那条奔流不息的悲伤星河,对它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那里,是所有故事的源头。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但如果我们能学会……有控制地,从中汲取‘力量’,而不是被它吞噬,我们或许就能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
他决定,要主动使用那颗“共情之泪”。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决定。
安娜坚决反对,但涟漪,在用秩序天平“衡量”了“主动尝试”与“被动等待”两个选项后,看到前者那端展现出的,虽然危险却充满了一线生机的画面,她选择了支持高士奇。
仪式在部落的圣地——“虚空浅滩号”的残骸旁举行。
高士奇、安娜和涟漪围坐成一圈,那颗眼泪般的水晶,被放置在中央。
整个部落的成员,则在远处围成一个更大的圆,它们低声吟唱着那首赞美“此刻”的战歌,试图用它们集体的意志,为即将踏入险境的三人,构建起一道精神上的防火墙。
高士奇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与安娜和涟漪的手,轻轻地叠在了,那颗冰凉的水晶之上。
瞬间,世界消失了。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彻底抽离。
他们的意识,被一股温柔而又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投入了那条由亿万灵魂的悲欢离合所构成的,星河之中。
他们没有体验到某个特定的悲剧。
他们感受到的是……一切。
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一个帝国土崩瓦解的哀伤,一个物种在进化中被淘汰的孤独,一颗星球在超新星爆发中化为尘埃的壮丽悲歌……
所有层级、所有形式的“失去”,如同无穷无尽的海啸,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他们脆弱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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