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家书院,算学课。
堂上的吴夫子今日格外精神,一双小眼睛不住地往第一排最右侧的位置瞟。
那里坐着新来的三王爷,慕容启。
“咳咳。”吴夫子清了清嗓子,拿起戒尺,在手心敲了敲。
“今日,我们不讲寻常的加减乘除。本夫子要考校一下尔等,对前朝《庚寅税改录》的见解。”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庚寅税改录》?听都没听过!”
“夫子今日吃错药了?!”
“不不不,夫子今天生病了,不然这玩意儿是咱们该学的吗?”
李月龙抓耳挠腮,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沈鸢说:“鸢姐,这老头子吃错药了?我连本朝的税法都搞不明白,还前朝的?”
沈鸢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画本子翻过一页,继续给上面的人物小像涂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慕容启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吴夫子的戒尺重重地敲在讲桌上,“肃静!学海无涯,尔等身为皇室宗亲,朝臣之后,岂能如此目光短浅!”
他目光一转,直直射向最后一排的沈鸢。
“沈鸢,你来回答。论《庚寅税改录》中‘人丁丝绢税’与‘资产差率税’的优劣,并阐述其对本朝税制的可借鉴之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沈鸢看去。
这题目别说沈鸢,就是在座所有学子绑一块,加上他们各自的老爹,都未必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这摆明了是要让她当众出丑。
李月龙气得拍桌子。“夫子,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吴夫子眼睛一瞪,“放肆!课堂之上,岂容你置喙?沈鸢,站起来,回答问题!”
沈鸢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画笔。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才看向吴夫子。
在她眼中,吴夫子的头顶,一个清晰的bUG闪闪发光:【势利眼:三王爷给了五百两】。
而第一排的慕容启,头顶上的bUG更加灿烂:【得意洋洋:看你这次怎么死】。
沈鸢笑了。
她径直走上讲台。
她拿起一支毛笔蘸了墨汁,却没走向记录题目的那块木板,而是走到了旁边干净的另一块板前。
她几笔下去,一个圆头圆脑、四脚朝天、缩着脑袋的乌龟,跃然板上。
画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吴夫子气得脸都绿了。“沈鸢!你、你在做什么!本夫子让你答题!”
沈鸢不理他,又在乌龟的龟壳上,工工整整写下两个大字:“德妃”。
满堂的窃笑声,戛然而止。
慕容启的生母,正是德妃。
慕容启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
这还没完。
沈鸢又在乌龟旁边,一边念,一边写。
“听闻德妃娘娘宫里夜夜笙歌,用的是西域进贡的‘不夜灯’。”
她笔锋一顿,看向吴夫子头顶的bUG,笑得天真烂漫。
“一盏就值五百两呢,真阔绰呀!”
“轰——”
学堂里炸开了锅。
德妃奢靡,这是宫里秘而不宣的事,怎么会被沈鸢当众点了出来?
吴夫子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给三王爷出主意,三王爷许诺他五百两银子,而沈鸢如今不说旁数,只说五百里。
摆明了知道些什么。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慕容启猛地站起来,指着沈鸢,声音都变了调。
“我胡说?”沈鸢歪着头,一脸无辜地晃了晃手里的毛笔,“我只是听说呀,难道三王爷知道什么内情?”
“你找死!”慕容启的理智彻底崩断,攥着拳头就要冲上来。
就在这时,学堂门口传来一个尖细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帝师大人到——”
整个学堂,所有吵嚷瞬间消失。
只见门口,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身影,正被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牵着手,缓缓步入。
容珩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墨发玉冠,眼神淡漠。
见到容珩和小皇帝。
吴夫子腿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参见皇上!参见帝师大人!”
学子们也慌忙跪下,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慕容启冲到一半的身体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煞白。
小皇帝慕容曜好奇地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又看了看木板上的乌龟,眨了眨眼。
“咦?这是什么?三哥,你母妃的名字怎么在乌龟壳上?”
容珩的目光,淡淡扫过跪了一地的众人,看向落在了题板上。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道刁钻的税制题,又看了一眼旁边那副生动的“德妃戏水图”。
“三王爷。”
慕容启一个激灵,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帝师……”
容珩开口,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德妃娘娘何时如此富有,连本座都不知道?”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座大山,压得慕容启喘不过气来。
“本……本……本王也不知……”他语无伦次,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一旁的慕容曜,听得一脸认真,看着慕容启,语气里满是严肃。
“三哥,皇祖母教导我们,身为皇室,要为天下表率,勤俭节约。德妃娘娘怎能如此铺张浪费?”
小皇帝歪着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刀。
“回头,朕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皇祖母,让她好好查一查!”
这句充满“正义感”的话,成了压垮慕容启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眼前一黑,浑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瘫软在地,想要开口求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容珩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他径直穿过人群。
学子们自动分开一条路,很是自觉。
沈鸢站在讲台边,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手里还捏着那支滴着墨的毛笔。
容珩在她面前站定。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先是看了一眼木板上那个嚣张的乌龟,又落回到她的脸上。
小丫头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干的墨迹,像只偷了腥的小野猫。
容珩缓缓伸出了手,擦掉墨汁柔声开口:“又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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