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谷的晨露还挂在共生稻的叶尖，林辰后颈的铁蕊突然泛起金红，像被朝阳点燃的火星。他低头时，婴儿的小手正攥着他的袖口，指腹蹭过布料上的铁线纹路，留下串淡金色的痒意——那是纹章花的光在皮肤上游走，像有只温驯的小兽在轻轻舔舐。
“辰哥，快看崖边！”阿古拉的声音带着颤，他赤着脚站在梯田边缘，脚趾抠进湿润的泥土里，脚底板被石砾硌出红痕，却浑然不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谷口的断崖上，昨夜种下的星沼藤正顺着岩壁疯长，藤尖的铁刺刺破晨雾，在朝阳里泛着冷光，而崖顶的风卷着细碎的光粒，落在藤叶上，竟凝成了半透明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
林辰抱着婴儿走近断崖，岩缝里渗出的银绿汁液顺着藤茎往下淌，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婴儿突然伸手指向溪流，林辰顺着望去——溪水倒映着崖壁的影子，影中竟有无数细小的光蝶在飞，翅膀扇动的频率，正好与婴儿掌心纹章花的闪烁同步。
“是光沼族的‘忆蝶’。”光沼遗民的老者拄着藤杖走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杖头的铁环“叮铃”作响，“它们只在血脉共鸣时出现，孩子，你掌心的纹章，怕是藏着我们失落的族徽。”他说着，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出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往空中一抓，竟真的捏住只光蝶的翅膀。光蝶在他掌心挣扎，翅膀的光斑溅在林辰的手腕上，瞬间化作细小的星轨纹路，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去——林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随即加快速度，血液在耳鼓里“咚咚”作响。
崖下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阿古拉的喊声混着碎石滚落的轰鸣：“是暗族的火沟！它们往这边蔓延了！”
林辰低头，只见谷外的平原上，暗红色的火沟正像条活物，带着灼热的气浪往谷内啃噬，所过之处，青草瞬间焦黑，泥土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暗族少年们的长戟插在火沟边缘，戟身的绿焰与火沟的红光碰撞，爆出团团圆球，像烧红的铁球滚过草地。
“快！用星沼藤的汁液！”老者的声音发颤，藤杖往崖边一顿，杖头的铁环突然射出银线，缠住最近的星沼藤，“它们怕这个！”
阿古拉立刻扑到溪边，双手插进青蓝色的溪水里，掌心被溪底的鹅卵石硌得发红，却死死攥住把星沼藤的根须。他猛地发力，根须带着银绿汁液被拽出水面，甩向火沟——汁液与火沟接触的瞬间，“滋啦”冒出白烟，火沟竟像被泼了冷水的蛇，猛地往后缩了寸。
婴儿突然从林辰怀里挣了挣，小手指向崖顶的天空。那里的晨雾正在散开，露出片被光云覆盖的区域，光云里隐约有座透明的宫殿虚影，廊柱上缠绕的藤铁纹路，与谷内共生稻的根茎如出一辙。
“是光沼族的‘悬空城’！”老者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膝盖被硌得生疼，却死死不肯抬头，“传说它沉入云海三百年，只有纹章持有者能唤醒……”
话音未落，悬空城的虚影突然凝实了些，道金红光柱从城顶射下，正好罩住婴儿。婴儿的笑声更响了，身上的纹章花突然炸开，无数光蝶从他衣襟里飞出，像场金色的雨。林辰的瞳孔骤缩，握着婴儿的手臂肌肉紧绷，指节泛白——光柱里的婴儿正在变大，原本稚嫩的轮廓慢慢褪去，竟显露出少年的模样，眉眼间已能看出几分林辰的影子。
“辰哥！火沟又往前了！”阿古拉的胳膊被火沟的热浪灼得发红，他仍在拼命往火沟里扔星沼藤，“汁液快用完了！”
林辰咬了咬牙，将刚长成少年的孩子往崖边推了推：“抓稳藤条！”自己则转身冲向溪边，膝盖在岩石上磕出闷响，他却顾不上疼，双手捧起溪水往火沟泼去。银绿汁液混着溪水飞过，火沟再次后退，却在退去的地方留下更深的焦痕，像块被烙铁烫过的皮肤。
少年模样的婴儿突然抓住星沼藤，像只灵猴般往崖顶爬去，手脚并用，掌心的纹章花在岩壁上留下串串光斑，星沼藤受光刺激，疯长着托住他的脚掌。爬到崖顶时，他转身往下看，林辰正好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辰突然觉得眼眶发烫，鼻腔发酸——那双眼太像了，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却比自己多了份纯粹的亮。
“爸！”少年突然喊出声，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像道惊雷劈在林辰心头。他的心跳骤然停摆，随即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悬空城的光柱突然暴涨，将整个迷雾谷都罩在里面。火沟接触到光柱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嘶鸣，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迅速往回退，很快消失在平原尽头。暗族少年们的长戟“哐当”落地，他们捂着被灼红的脸颊，眼神里满是惊惧。
少年站在崖顶，张开双臂，纹章花的光从他身上涌向悬空城。宫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廊下挂着的藤编灯，灯影里晃动着光沼族先祖的虚影。老者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却笑得像个孩子，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也浑然不觉。
林辰望着崖顶的少年，突然发现他背后长出了对光翼，羽毛的纹路与忆蝶的翅膀如出一辙。光翼扇动时，无数光斑落在谷内的共生稻上，稻穗瞬间饱满，垂下沉甸甸的谷粒，铁色的稻壳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阿古拉跑到林辰身边，脚腕被碎石磨出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指着天空结巴道：“辰…辰哥…那是…是真的悬空城！它要降下来了！”
悬空城的底部开始出现云雾般的台阶，从崖顶一直铺到谷内。少年顺着台阶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出朵纹章花，花瓣落地便化作星沼藤，迅速蔓延成片绿墙，将迷雾谷围在中央。他走到林辰面前，光翼慢慢收起，变回婴儿大小，重新扑进林辰怀里，小手揪住他的衣领，咯咯笑着：“爸，我们有家了。”
林辰抱紧他，指腹蹭过孩子发烫的脸颊，眼眶终于忍不住发热，泪水砸在孩子的发顶，晕开片深色。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激动——那是血脉里的雀跃，是漂泊多年后终于找到归宿的震颤。
谷内的共生稻突然发出“簌簌”的声响，稻穗碰撞着，像在低声吟唱。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望着悬空城的方向，突然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腰板，声音洪亮得不像个老人：“光沼族的孩子们，回家了——”
他的声音在光柱里回荡，引得光沼遗民们纷纷站起，对着悬空城深深鞠躬，额头抵着土地，肩膀因压抑的哭腔而剧烈抖动。阿古拉抹了把脸，手背蹭到眼角的湿痕，却梗着脖子喊道：“还愣着干嘛？搭梯子！咱们也去悬空城看看！”
林辰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他已经睡着，睫毛上还沾着光蝶的磷粉，在光柱里闪闪发亮。谷外的平原上，火沟退去的地方长出了新的青草，带着银绿的汁液，在风中轻轻摇晃。悬空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廊下的藤编灯渐渐亮起，暖黄的光透过光柱洒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像层温柔的薄纱。
这一次，林辰能确定，那不是幻影——是光沼族失落的家园，正顺着记忆的脉络，慢慢回到他们身边。而怀里的温度，崖顶的光，谷内的稻浪，都在诉说着同一件事：失散的，终将重逢；破碎的，正在拼凑；而那些藏在血脉里的羁绊，从来都未曾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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