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踉跄着从半空中坠出,单膝重重跪在一片灰白的地面上。天界休化在穿越世界时释放的残余力量仍在他体内翻滚,痛感如炙铁般穿透四肢。
他的视线剧烈旋转,恶心缠绕着每一次呼吸,像雾一样黏在喉间。
眼前,是一片无尽的灰烬荒原。天地同色,死寂无声。
天空被永恒的暮光囚禁,没有太阳,只有一层银白的薄雾,洒下冷漠而无情的微光。
仁支撑着身体站起,破旧草履的鞋底碾过龟裂的土地,发出干脆的碎响。脚下的土壤粉白如骨,灰尘凝结成浪,远处的岩壁如同死去世界的肋骨般嶙峋。
没有废墟,没有树影,连风都失去了方向。空气陈腐而寒凉,带着金属般的涩味,仿佛连呼吸都在腐朽。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这里距离安全已远不可及。
记忆如刀锋般突兀地割裂而来:
他刚刚从幽冥华的影之世界逃出,却又被抛进这片更为荒芜的无名之地。
压抑的静默几乎令耳鼓作痛。没有鸟鸣,没有虫声,没有风的呢喃,只有细微的灰尘,在干裂的地面上滚动,发出几不可闻的低语。
他咽下一口气,逼迫自己稳住心神。原地站着无济于事。
他必须找到回去的路,必须——为了玲华。
仁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碎土崩裂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他眯起眼,凝视远方的地平线。这永恒的暮光让人无法分辨距离与时间,四面八方皆是淡灰的虚空,像世界被抹去了一半,只剩壳。
——要怎么离开这里?
他暗自思忖。
天界休化若有意识,此刻也沉默不语。那股力量仍埋在胸腔深处,沉睡、静止。若能掌控它,他也许能逃离。
然而至今,那力量只会在危难之际自行觉醒,从不听命于他。
他几乎想笑出声——
笑自己的荒唐。直到不久前,他的烦恼还只是作业、部活与东京的琐碎;而如今,他在维度之间漂流,与神交锋。
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急,恐慌随之蔓延。迷失在这片死寂之境已够糟糕,而此刻,新的恐惧正悄然袭来。
他在听到或看到之前,就已经感知到了它。
脖颈后浮起细密的寒意,某种古老而庞大的存在在意识边缘苏醒。空气骤然变冷,光线暗了下去,阴影在灰尘间悄然拉长。一种压迫感缓缓降临,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屏息。
然后——
在这死寂的世界里,一道女子的声音从高空缓缓落下,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就连沉默……也终有尽头。」
那声音轻柔,如灰烬自天而降,带着久远的回响。
「我几乎……忘记了另一个心跳的声音。」
声音飘落,如梦似雾,古老而陌生,却又——令人心颤的熟悉。
仁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缓缓抬头,视线穿过那层银色的暮光。
——她站在那里。
玲华。
不……不是玲华。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是另一个幽冥华,这个荒芜世界的玲华。
那身影与记忆中的她几乎一模一样——脸颊的弧度、黑色发丝垂落的方式、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静谧得仿佛能容纳星系的流转。
然而,她的身形如同其他的异津神一样,巍然耸立在破碎的地平线之上。她不再披着丝织的和服,而是身着一袭贴体的灰白之衣,线条简洁,静穆无声。那并非凡人之姿,而是神性的重量——一种从天垂下的帷幔,将天地的呼吸尽数压入寂静。
仁的呼吸在喉间凝滞。
——又一个幽冥华。他在心底低声道。不是他刚逃离的那位暴君,不是他的玲华。
这是另一个存在。某种更古老的意志。
当那庞大的身影缓缓踏下灰丘,昏暗的光线揭示出更多细节。她的双眸泛着银白的微光,神情宁静而疏离,眉宇间透出一层淡淡的哀伤——那是玲华从未有过的表情。
她身披一袭午夜般的长袍,布料柔顺地贴合着身体,深色的褶影如流动的夜色。她身上没有任何权能的符号,没有冠冕,也没有装饰,一切都极度简洁。那张与玲华无异的面容在无光的天地间显得几乎超现实。
然而环绕她的气息截然不同。那不是暴虐的威压,而是一种更深的重量——一种沉淀在灵魂深处的孤寂,以及被紧紧封存的力量。那股力量静静地盘绕在她的身上,如深海之下的暗流。
她靠近时,仁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脚跟刮过地面的灰尘,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世界中竟显得惊心动魄。肾上腺素猛然涌入血脉。
——跑!
脑海中的声音在尖叫。
他不知道天界休化是否还能再次启动,但若这位幽冥华意图出手,他几乎毫无胜算。他无法与神抗衡。
仁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转身逃离。
但那巍峨的女子在他几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目光平静,神态从容。脚下的地面在她每一步落下时微微颤动,那是力量的余韵。仁这才发现她竟是赤足而行,脚下的土地灰白龟裂,与这片荒芜的世界无异。
她没有伸手,也没有任何进攻的意图。只是微微低下头,用一种冷静得近乎温柔的神情注视着他。
「你为何逃呢,凡人?」
那声音低缓,如远风穿过灰烬。语调中带着探询的意味。
「是恐惧吗?」
「你能怪我吗!」仁几乎喊了出来,努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他停下了脚步,警觉地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可能的退路。
荒原无垠,没有庇护,四面八方皆是死寂。若她想,只需一步,便能跨过这段距离。
心脏在胸腔中急促撞击,几乎要破裂。
「你——你是想要那个,对吧?」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股天界休化的力量仍潜伏其中。
「若你和我遇见的那位幽冥华一样,你也会想夺走它,然后杀了我!」
那女子——幽冥华——缓缓侧头,眉间浮现一丝轻微的皱纹,像是他的言语让她短暂地停顿。
空气变得更重,但那重量中不含威胁。仁隐约察觉到一种奇异的脉动,带着淡淡的悲伤与遗憾。
短暂的沉默后,幽冥华的眼神轻轻收敛,声音如风般柔和。
「命运啊……真是一位奇异的织者。」她低声呢喃,语调带着一种近乎感慨的温度。「我曾等待那能穿越诸界的来者,已不知有多少岁月。如今命运才将你带至我前。」
她轻轻倾首,那表情间流露出一丝微弱的悔意。
「你体内携着天界休化。你本能地恐惧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请放心,重界之钥的承载者,我并无加害之意。」
仁的呼吸浅促,胸口急剧起伏。他想相信,却难以相信。经历过那一切,他的本能在抗拒。
「……不加害?」他几乎是哑声重复,眼神中满是怀疑。「抱歉,我很难立刻信任。上一次我遇见……‘你’,她毫不犹豫地想杀我。」
幽冥华的神情微微一缓,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阴影,那是一种静默的哀意。
「但那并非我。」她的声音平静而温柔。
「在你呼唤天界休化、跨越界壁之前,你所处的世界,与此界不同,对吗?」
她抬眼,凝视着他。
「你所面对的那位幽冥华,不过是我的另一重回响——一处时序的残影,一条因果的分支。她也许属于另一个时间,另一种命运。但请你明白,她并非此刻立在你面前的我。」
她轻轻叹息,那声音如风掠过被遗忘的废墟,携着漫长的岁月与冷寂。
寂静在他们之间延展。幽冥华微微歪头,语气平和,却透出神性的威严。
「我似乎还未问过你的名字。」她轻声道,语气近乎礼貌。「一直称呼你为‘凡人’或‘承载者’,未免失礼。」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异界妖后居然是我的青梅竹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