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矿的煤窑深处,煤油灯的光晕被浓重的煤烟裹着,只能照亮三尺见方的地方。李铁柱跪在冰冷的煤层上,用矿工锤小心翼翼地凿着一块嵌在岩壁里的铁片——那是三天前从华夏镇传来的信,被周明远的斥候藏在煤块里送进来,上面用针尖刻着“月圆夜,西坡见”。
“李哥,监工快来了。”旁边的赵虎压低声音,手里的矿镐在煤层上敲出暗号般的节奏。他的袖口还在渗血,是昨天被监工用铁棍打的,只因为他多捡了半块别人丢弃的窝头。
李铁柱迅速将铁片塞进袜底,用煤渣抹了抹手上的痕迹,直起身时故意咳嗽了几声——这是他们约定的警示信号,一旦监工靠近,就用咳嗽声掩盖对话。果然,沉重的皮靴声从巷道口传来,带着酒气的辱骂声越来越近:“都给老子快点!天黑前挖不出三车煤,今晚谁也别想吃饭!”
监工的皮鞭在黑暗中甩出破空声,抽在离赵虎不远的煤堆上,溅起一片煤尘。赵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李铁柱用眼神按住——在黑风矿,示弱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
等到监工的脚步声消失在另一处巷道,李铁柱才哑着嗓子问:“弟兄们那边都串通好了?”
“难。”赵虎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握紧矿镐,“张老五怕了,说上次王二他们走后,赵三发加了三道岗,现在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他儿子还在矿上的学堂,怕被报复。”
李铁柱沉默着凿下一块煤,煤块落地的闷响在巷道里回荡。他知道张老五的顾虑——矿上的“学堂”不过是赵三发用来牵制华工的幌子,十几个孩子被关在漏风的棚屋里,说是念书,实则当做人质。上次有个华工想逃,赵三发当场就把他儿子扔进了煤窑,惨叫声三天都没断。
“不光是他,”蹲在角落的老木匠叹了口气,手里摩挲着半截刨子,“刘寡妇男人上个月被矿顶砸死了,她带着三个娃,连走路都费劲,咋逃?”
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每个人脸上,都是化不开的愁绪。自从华夏镇接走王二他们,赵三发的手段越发狠毒:每天的口粮从两升糙米减到一升,还掺着沙子;矿洞里的支撑木早就该换了,却只给些朽木充数,前天东边的巷道塌了,埋了四个弟兄,连尸首都没挖出来。
“可再不走,就是等死。”李铁柱猛地将矿镐往地上一拄,火星溅在煤渣上,“昨儿我去领料,听见账房说,赵三发把最后一点存粮都拉去青风矿了,说是要跟刘矿主换火枪。再过五天,咱们就得喝煤泥水了!”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水里,巷道里响起压抑的抽气声。老木匠的手抖了抖,半截刨子差点掉在地上:“换火枪?他想干啥?”
“还能干啥?”赵虎咬牙道,“怕咱们跟华夏镇勾连,想把咱们都困死在矿里!”
李铁柱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这是华夏镇的斥候偷偷塞给他的,说“周主事让带着,垫垫肚子”。他掰成三块,递给两人:“尝尝。”
麦饼的麦香混着淡淡的碱味,在满是煤烟味的巷道里格外清晰。赵虎咬了一口,眼圈突然红了——他记不清多久没吃过不带沙子的粮食了。老木匠慢慢嚼着,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往下淌,滴在麦饼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月圆夜,西坡。”李铁柱盯着煤油灯的火苗,声音低沉却坚定,“周主事说,会带护卫队在西坡接应。他还说,华夏镇的粮仓腾出来了,屋舍也拾掇好了,娃能上学,老人能领救济粮。”
“可娃们……”老木匠哽咽道,“学堂离西坡远,咋带出来?”
“我早想好了。”李铁柱从煤堆里翻出张揉得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画着矿场的地图,“月圆那晚,让刘寡妇假装孩子生病,去矿场的药铺拿药——药铺后窗对着学堂的篱笆,我让人提前把篱笆锯开个口子。张老五你认识药铺的王大夫,让他多拖延会儿监工。”
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赵虎带二十个年轻弟兄,从北边的废巷道走,那里的栅栏早就朽了,撬开就能到西坡。我带老人和娃从药铺后窗走,老木匠你熟悉矿场的狗,带点硝石粉,别让狗叫出声。”
赵虎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突然问:“要是……要是被发现了咋办?”
李铁柱沉默片刻,从袜底摸出那片铁片,借着灯光看上面的刻痕:“周主事说,他们会在西坡放三堆火,要是看见火光,就说明安全;要是没看见……”他顿了顿,声音硬得像煤块,“那就拼了。总比在这矿里被活活累死、砸死强。”
巷道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监工的怒骂和孩子的哭声。三人赶紧吹灭煤油灯,摸黑躲进煤堆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是赵三发带着护矿队在巡查,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都给老子听着!谁要是敢跟华夏镇勾连,就跟这狗东西一样!”
“砰”的一声,什么重物被扔进了巷道,滚到李铁柱脚边。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微光,他看清那是个血肉模糊的人,是前天跟他打听华夏镇的小矿工。
“拖去喂狗!”赵三发的声音带着狞笑,“让所有人都看看,叛徒的下场!”
护矿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铁柱才敢划亮火折子。火光中,小矿工的眼睛还圆睁着,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赵虎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老木匠别过头,肩膀剧烈地颤抖。
“不能再等了。”李铁柱的声音在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就按我说的办,月圆夜,动手。”
接下来的三天,矿场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华工们照旧沉默地挖煤、运煤,被监工打骂也只是低着头,可暗地里,每个人都在做着准备。刘寡妇把孩子的棉衣里缝进了碎布片,里面包着积攒的铜板;张老五偷偷在药铺后窗的篱笆下埋了把铁锹;老木匠将硝石粉藏在掏空的煤块里,走路时怀里像揣着团火。
月圆前夜,李铁柱借着去废料堆捡木头的机会,摸到了西坡。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树下抽烟,是华夏镇的斥候老秦。
“都准备好了?”老秦递给他个布包,里面是二十把磨得锋利的短刀,“周主事说,能不带刀就不带,尽量别伤人,但要是对方动手,别客气。”
李铁柱接过布包,沉甸甸的压手:“娃和老人……”
“放心,”老秦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藏着五辆马车,铺着棉絮,保证娃们不冻着。王大夫也跟来了,带着伤药,就怕有人磕着碰着。”
李铁柱望着华夏镇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比矿场亮得多,像是有无数盏灯在闪烁。他突然跪下,对着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头:“周主事的大恩,俺们记一辈子。”
老秦连忙扶起他:“别这样,周主事说,都是弟兄,该互相帮衬。记住,三更天,西坡的三堆火升起,你们就开始行动,我们在篱笆外接应。”
回到矿场时,天快亮了。李铁柱把短刀分发给赵虎他们,自己留了把最锋利的,藏在矿镐的木柄里。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矿洞的缝隙照进来时,他看见每个华工的眼里都燃着团火,那是绝望里生出的勇气。
夜幕终于降临,圆月像面银盘挂在天上,把矿场照得如同白昼。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西坡突然亮起三团火光,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动手!”李铁柱低喝一声,率先冲向药铺的后窗。
赵虎带着弟兄们撬开废巷道的栅栏,铁条摩擦的刺耳声被远处的狗叫声掩盖;刘寡妇抱着最小的娃,跟在张老五身后,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老木匠将硝石粉撒在矿场的狗窝前,瞬间腾起的烟雾让狗吠声戛然而止。
当第一群华工冲出矿场的篱笆,扑向西坡的火光时,李铁柱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黑暗。那里,赵三发的护矿队还在沉睡,他们不知道,一场改变命运的逃亡,已经在月光下悄然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追上队伍,手里的矿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前路或许有危险,但至少,他们朝着光亮的地方,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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