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大堂之上。
望着周淮安远去的身影,叶展颜知道,最大的障碍之一,已经暂时扫除了。
这位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宰相,在妻儿安危的牵制下,选择了明哲保身。
于是,一场更为彻底、更为迅猛的大清洗,再无阻力地展开了!
东厂的缇骑四出,诏狱人满为患的报道每日传入宫中。
京都范围内的驻军开始大规模整顿。
保皇党和宰相党一系的将领,或被查出“贪腐”,或被指控“懈怠”,或直接以“调整防务”为名,纷纷被革职、调离闲散职位,或给予一些虚衔明升暗降,实权则迅速被太后党和新投靠的秦王党旧部接管。
而最引人注目的一招,落在了镇北将军冯远征头上。
一道圣旨下达,盛赞冯将军劳苦功高,堪当大任,特晋升为兵部尚书,即日赴京任职。
与此同时,幽州主将韩信泽,因在“平定秦王叛乱”中“功勋卓着”,接任镇北将军,总揽北疆军务。
圣旨传到潼关附近的北疆军大营。
冯远征手持黄绫,久久不语。
他戎马一生,岂会看不出这“明升暗降”的把戏?
兵部尚书位极人臣,却是个文职。
他一旦离开经营多年的北疆边军,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但他能抗旨吗?
现在他人在潼关,距离辽东千里万里。
他最大的失误就是听信周相蛊惑,从而鲁莽的率军南下勤王。
现在倒好,“功劳”确实有了,但是军权却被收了。
还有,那新任镇北将军韩信泽的部队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如果反抗,就是坐实了“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罪名,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全家。
最终,这位老将长叹一声,交割了兵符印信。
然后,他在监军太监的“护送”下,携老婆阿史那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背影萧索,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而韩信泽则意气风发地接管了全部北疆精锐。
他迅速安插亲信,整顿军务,将这支强大的力量,牢牢地绑在了太后的战车之上。
京城内外,血雨腥风暂告一段落。
但一种更深的恐惧和压抑笼罩了所有人。
叶展颜的名字,如同鬼魅,令朝臣闻之色变。
太后林氏的铁腕统治,通过这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的组合拳,初步确立。
然而,被强行压下去的怒火与怨恨,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正在寻找着下一个爆发的出口。
权力的棋盘上,棋子已被重新布局,但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京城南郊,一处看似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大别院内。
这里的夜色似乎比外面更浓几分。
院内草木幽深,唯有雅阁窗棂透出一点昏黄暖光。
大内总管上官凝枫与东厂八档头安赢,这两位昔日也算权势不小的人物。
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屏息静气,恭敬地垂首站在一间雅阁门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院内寂静,只闻秋虫最后的戚鸣。
房内,一个身着朴素葛袍的苍老背影,正对着一盘残棋,悠然品茗,仿佛门外两人的焦灼与他毫无干系。
那沉静的姿态,与门外世界的血雨腥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漫长。
上官凝枫额角渗出细汗,她终于按捺不住,抱拳躬身,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迫。
“尊上!皇宫和东厂……我二人是回不去了!”
“那叶展颜正借着清洗秦王余党的名头,满城撒网,抓捕我们这些……这些先帝留下的人!”
“接下来该当如何,还请尊上明示!”
他刻意加重了“先帝留下”四字,试图唤起屋内人的共鸣。
房内那背影闻言,并未立刻转身。
他只是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疲惫与惋惜,却有些答非所问。
“小皇帝……还是太心急了。”
“他不该这么早下场,更不该这么沉不住气……”
“现在好了,打草惊蛇,太后以后定然会对他多有提防,日后想再做什么就……”
“唉,事情,越来越难办了。”
他的这番话,更像是在复盘一局已然失利的棋,而非解答门外两人的生死困境。
上官凝枫听得愈发心急如焚。
他此刻更关心自己的项上人头和前途,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已带上了恳求。
“尊上!那我们……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叶展颜的番子耳目众多,这京城虽大,恐怕也非久留之地啊!”
那苍老的背影终于动了动,似是要转过身来却又停住,只留给门外两人一个深沉莫测的侧影。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
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仿佛在敲打着命运的节拍。
“慌什么。”
老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叶展颜这条疯狗,如今正得势,锋芒正盛,避其锋芒便是。”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凝枫,你在宫中经营多年,总有几个连叶展颜也查不到的暗桩。”
“安赢,你在东厂也并非全无根基。”
“此刻,正是动用这些‘静棋’的时候。”
“不要主动联系,更不要妄动,潜伏下来,像冬眠的蛇,等待时机。”
“那……我们难道就任由叶展颜猖狂下去?”
安赢忍不住插嘴,语气中带着不甘。
“猖狂?”
老人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手段如此酷烈,得罪的人太多了。”
“保皇党、宰相党、还有那些被夺了兵权的将领……”
“如今是迫于太后威势和雷霆手段,暂时隐忍。”
“怨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只等一个契机。”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布满皱纹,以及眼神锐利如鹰的脸庞。
老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在了上官凝枫和安赢身上。
“你们暂且在此处安住,这里,叶展颜还查不到。”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看’和‘等’。”
“看着叶展颜如何一步步走到众矢之的,等着那看他们似铁板一块内部,自己生出缝隙……”
他的声音渐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记住,在这权力的棋局上,能活到最后的,往往不是最先出手的棋子,而是最有耐心的那一个。”
“叶展颜……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寡人的计划仍在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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