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不动声色,取出一张干净的桑皮纸,小心地将这些碎屑刮取收集起来。
接着,她在四周扫视一圈,忽然走到窗边——窗棂上落着薄灰。
然而吸引她的不是这个,而是靠近窗台内侧的某处,灰尘有极其轻微的、不自然的擦蹭痕迹。
凌析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这……像是有人曾紧张地用手抓握或依靠过这里啊。
她顺势探身看向窗台外的泥地——由于天气炎热干燥,地面硬化,但在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有半个模糊的脚印?
尺寸较小巧,看起来像是女子的绣鞋。
凌析回来看了看死者的足部——尺寸不合,鞋印形状也不太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谢前,”凌析暗自思索着,低声吩咐,“你去问问左邻右舍,最近这张家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或者……有没有什么陌生女子经常出入附近。注意,别太刻意。”
“明白!”谢前领命而去,他性格憨直爽朗,跟街坊大妈打交道反而容易套话。
等着谢前的同时,凌析又仔细检查了那根悬挂的白绫。
白绫是常见的棉布材质,这倒是没问题。
只是……悬挂在房梁上的部分,摩擦痕迹似乎有些过度啊,边缘甚至起了些毛躁,不像是一次悬挂承受体重所能造成的。
张立还在外面院子里哀哀哭泣,声音悲切,不断诉说着妻子的好和自己的悔恨,岳辰在一边不耐烦地问着话。
过了一会儿,谢前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打听到八卦后又有些义愤的复杂表情。
他凑到凌析耳边,先是压低了声音道:“凌哥,问了几位街坊。隔壁一位摇着蒲扇纳凉的老太太说起王娘子,直叹气,说王娘子是顶好的人,勤快、贤惠,街坊四邻谁家有点难处她都愿意搭把手,就是……唉,就是命不好,这么多年没个一儿半女……”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忿:“说起那张立,老太太倒没明说啥坏话,但嘀咕那几句我听着不像好意思,说完还拿眼睛瞟了斜对门那户人家紧闭的院门。”
“我瞅着那院门,就顺势跟旁边另一个大叔打听了下。大叔说那院里住着个姓刘的小寡妇,模样挺周正,一个人住。平时不怎么跟人来往,但好像……好像偶尔能看到张立傍晚在那附近转悠。”
“乖乖……凌哥,你说这张立,不会是跟那小寡妇……有情况吧?”谢前露出一副有点兴奋又有点八卦的兴奋表情。
凌析白了他一眼,但也不由得若有所思。
办案的时候,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可是很重要的因素。
接着,谢前似乎又想起关键信息,补充道:“对了!还有个大娘说,就前几天,确实听到张家院里传出挺激烈的争吵声,好像有女人在哭喊,说什么‘没活路了’、‘逼死我了’之类的。”
“还有男人大声嚷嚷,但具体吵的啥内容,关着门没听太清,好像隐约有‘肚子’什么的词儿……吵了得有小半个时辰才消停。”
凌析眼神一凛。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奇怪了。
她再次走到张立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张立,你娘子生前最后可见过什么人?你们前几日因何事争吵?你要如实说来,这对查明你娘子的死因很重要。”
张立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立刻被更多的泪水掩盖过去。
他哭道:“大人明鉴!我娘子性子温婉内向,平日很少见外人。”
“前几日……前几日就是因为我、我埋怨她,呃,总为无子之事郁郁寡欢,劝她想开些,语气重了些,她才与我争执……”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啊!”说到这里,张立又捶胸顿足地嚎哭起来,好一副追悔莫及的情态。
凌析不再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院外围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一个躲在人群后方、穿着素净青衣、头戴银簪、眉眼间带着一丝不安与焦灼的年轻妇人身上。
那妇人见凌析目光扫来,下意识地低下头,用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
凌析心中冷笑,已有计较。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继续返回屋内勘查。
这一次,她检查得更加仔细,几乎不放过任何角落。
最终,在床榻与墙壁之间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她发现了一枚小巧的、做工还算精致的银丁香耳坠。
这耳坠……
凌析看了看王氏的首饰盒子,里头只有几支木簪铜钗,仅有的几对耳坠也都是铜的。
也是奇怪,这小四合院并不逼仄,张立一身打扮也算体面,王氏的首饰盒子却这么寒酸……
她拿起那枚耳坠,走到院门口,目光直接锁定那个青衣素服的妇人,平静地问道:“这位娘子,请问这枚耳坠是你的吗?”
那妇人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耳朵。
“我……我……”她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立也猛地抬头,看到那耳坠和妇人的反应,脸色瞬间大变,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凌析不等他们反应,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张立,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厉:“张立!你还要演戏到几时?!王氏根本不是自缢!是你与他人合谋,将她勒毙后伪装成自缢!”
“王氏指甲缝里留有与你搏斗挣扎时的衣物纤维!窗外的陌生脚印、这枚耳坠,还有你与这位刘氏的苟且之事,便是铁证!你此刻如实招来,尚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这个嫌疑人还算聪明,知道按着真实自缢的受力方向勒绳子,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张立腿一软,“噗通”一声彻底瘫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那刘氏也尖叫一声,瘫软下去,捂着脸哭喊道:“我、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是他动的手!”
院子内外一片哗然,围观的邻居们议论声瞬间炸开。
“天哪!原来是谋杀!”
“这张立看起来老实巴交斯文可靠的,竟然干出这种事!”
“王娘子太可怜了!勤勤恳恳这么多年……”
张立面如死灰,瘫在地上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是她自己……”但在凌析冰冷的目光和周围群众的指认下,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终于嚎啕着开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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