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又叹了口气,闷闷道:“芳蕊姐姐让我来取晚膳,还要些做点心的的食材,这下可好,回不去了,还得等她派人送伞来。”她瞅了瞅凌析,“小林哥,你刚才叹什么气啊?也怕滑倒?”
凌析被她逗乐了,她自然不能说实话,便信口胡诌:“我啊?我叹气是心疼赵师傅那锅刚吊好的高汤。”
“这天气,鲜味怕是都要被这湿气给压下去了。”
“就是就是!”小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种天气,就该喝碗热乎乎的姜汤驱驱寒。”
这话倒是提醒了凌析。
她见小梅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白,便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灶上瞧瞧还有没有剩下的姜汤。”
说着,她转身钻进尚有余温的厨房,果然在角落的炭炉上找到一壶温着的姜汤。她倒了一大碗,端出来递给小梅。
“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小梅又惊又喜,连忙接过碗,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滚烫的姜汤下肚,一股暖意散开,她舒服地眯起了眼,脸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谢谢小林哥!你真好!”
“客气啥,举手之劳。”凌析也靠着廊柱,看着连绵的雨丝,随口闲聊,“你们长春宫这会儿也该熬上姜汤了吧?这种天气,芳蕊姐姐肯定惦记着。”
“嗯!”小梅捧着碗,像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芳蕊姐姐一早就让熬上了,还加了红枣呢。”
“她最细心了,库房里那些怕潮怕冻的东西,早就收拾得妥妥当当。”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絮叨,“就比如昨天,她还让我帮着把库房角落里那个旧炖盅拿出来擦了擦,说是虽然不用了,但也不能让虫蛀了。”
“炖盅?什么炖盅?”凌析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望着雨景,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就是一个白瓷的炖盅,样子还挺好看的,就是盖子上的小机关坏了,盖不严实。”小梅咂咂嘴,被辣得呲牙,“芳蕊姐姐说,那盅子一炖汤就漏气,噗噗响,白白浪费了火候,不如收起来。”
机关……漏气?
凌析忽然愣住了,脑子里划过前几日苦杏说的那句暗示。
她之前所有的思路都集中在“人”如何下毒上,却从未深入想过“器皿”本身会不会就是关键!
那套备受重视的“特制紫檀螺钿炖盅”,会不会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轻,却瞬间激起了凌析脑海中巨大的波澜。
她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那层一直隔在她与真相之间的薄纱的边缘!
她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依旧用闲聊的语气说:“是嘛?那倒是可惜了。不过芳蕊姐姐说得对,好东西收着也比坏了强。”她顿了顿,仿佛刚想起似的,“说起来,咱们御膳房也有几套挺金贵的炖盅,周总管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娇气的毛病。”
小梅喝完最后一口姜汤,满足地舒了口气:“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那个是彻底退休啦!”
这时,雨幕中隐约出现一个打着伞的身影,是长春宫派来接小梅的人。
小梅连忙把碗还给凌析,道了谢,小跑着迎了上去。
凌析站在檐下,看着小梅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
冻雨过后,连着两日都是阴霾天气,寒气愈发刺骨。
凌析心中那点被小梅无心之言点燃的火苗,却越烧越旺。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
这日,副总管太监周德安被内务府叫去问话,御膳房暂由另一位资历较老的管事看着。
凌析瞅准一个空档,借口去取腌菜用的粗盐,绕到了那片存放废弃杂物的宫苑。
院落依旧荒凉,因前日的冻雨,地面泥泞不堪,残破的家具和杂物上挂着冰凌,更显凄清。
凌析心脏怦怦直跳,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闪身进入那间临时充作库房的破败偏殿。
那套“特制紫檀螺钿炖盅”被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一块半旧的灰色粗布盖着,上面落满了灰尘。
凌析深吸一口气,揭开粗布,那套曾经光华璀璨的器皿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透着不凡的精致。
里头的汤羹早被转移到了其他专门保存的器皿里,此刻炖盅内只留下干涸后的痕迹。
她的目光聚焦在那造型别致、略显厚重的盅盖提钮上。
提钮雕成如意云头状,比寻常炖盅的把手要粗大一些,触手生温,想必就是那所谓的“内嵌暖石”所致。
这套炖盅的资料她也拿到过,不过宫内这样精巧的器物并不少,之前没怎么注意。
凌析仔细摩挲着盅身内外,敲击听声,并未发现夹层或空洞。盖身与盅体严丝合缝。
难道猜错了?
凌析微微蹙眉,不甘心地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那个显眼的提钮上。
她用手指仔细地感受着提钮的每一处弧度。当指尖划过提钮底部与盖身连接处的内侧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异样感传来——那里的木质触感,似乎比周围略微光滑一点点,而且隐约有一个比米粒还小的、近乎圆形的微小凹陷,巧妙地隐藏在雕刻纹路的阴影里!
凌析心头一跳,立刻将盅盖轻轻倒置,凑到从破窗透进的微弱光线下,用手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擦感受那个位置。
果然!
在提钮根部内侧,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紫檀木上,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用近乎同色木料镶嵌填充的极小触点!
若非深知炖盅可能暗藏玄机,且触感敏锐,根本不可能发现!
她屏住呼吸,从发髻中拔出一根特制的、极其纤细坚硬的钢簪。
将簪尖小心翼翼地抵在那个小触点上,尝试着轻轻向内按压。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过后,那小触点竟被她按得陷了进去!
紧接着,在提钮侧面靠近盖面的地方,一条细如发丝、与木纹完美融合的缝隙悄然裂开,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内部有极其扁薄的空腔。
凌析强压住狂喜,用簪尖轻轻扩大缝隙查看。
里面赫然是一个利用提钮内部空间巧妙构筑的隐蔽夹层,夹层内壁光滑,还残留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已经干涸的暗黄色粉末痕迹!
果然如此!
毒药是预先藏在这个利用“暖石”和特制把手掩饰的机关夹层里,当炖盅被置于火上加热时,热量传导至盖钮,夹层内的毒药受热缓慢升华,通过那条细缝渗入盅内,混入汤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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