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入宫已近一月。坤宁宫偏殿那间充作临时工坊的厢房内,终日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她与阿木谨言慎行,深居简出,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为皇后娘娘拟定食养方案上。初始的谨慎试探后,凭借几款精心调配、近乎饮食的温和药膳(如加入茯苓、山药的御米粥,用百合、莲子熬制的安神羹),皇后娘娘的食欲和睡眠确有好转,眉宇间的郁色似有消散,对林薇薇的态度也愈发温和信任。严嬷嬷传来的皆是肯定之语,坤宁宫上下待他们也客气了几分。
然而,林薇薇心中那根弦却从未放松。宫廷之地,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流汹涌。她深知,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民间女子,骤然得近凤颜,必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太医署那些翰林医官,对她这个“药膳小道”分走部分功劳,岂能心无芥蒂?后宫妃嫔,见皇后凤体渐安,又岂会毫无想法?
果然,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日,严嬷嬷面色凝重地前来,屏退左右后低声道:“林安人,近日宫中有些闲言碎语,言说娘娘凤体好转,乃太医署诸位大人精心诊治之功,药膳不过是些锦上添花的零嘴儿,不可过分倚重。更有甚者,暗指安人所用药材,虽平和,然长期服用,恐有……有‘恋药成癖’之虞,非养生正道。”
林薇薇心中一凛,这是典型的捧杀与污名化相结合的手段!抬高大医之功,贬低药膳之效,更恶毒的是,暗示药膳会让人产生依赖,这若传开,不仅前功尽弃,更是杀身之祸!
她强压心绪,恭敬问道:“多谢嬷嬷提醒。不知此言起于何处?娘娘凤意如何?”
严嬷嬷摇头:“源头难查,无非是些夹枪带棒的话。娘娘圣明,自是不信,还斥责了嚼舌根之人。但三人成虎,安人不可不防。尤其是接下来拟定的方子,需更加斟酌,万不可授人以柄。”
压力骤增!林薇薇回到工坊,与阿木商议。阿木愤愤不平:“我们用心调理,怎反遭猜忌?”林薇薇摆手制止:“阿木,宫中不比民间,一言一行皆关生死。此事看似危机,亦是转机。他们既质疑药膳之效,我们便更要用实实在在的成效,让其无话可说!”
她沉思良久,决定调整策略。不再仅仅追求温和无害,而是要在“食养”的框架内,设计出更具针对性、能明显改善关键症状的方子,用疗效说话。她将目标锁定在皇后娘娘春秋时节易发的“手足不温、腰膝酸软”这一明显虚寒之象上。若能使此症缓解,其效果将显而易见,难以被忽视。
然而,用药需极其谨慎。她想起《百草归真》中一段关于“血肉有情之品”温而不燥的论述,以及宫中御膳房常备的食材。一个大胆而精妙的构思在她脑中形成:不用峻补之药,而是取当归生姜羊肉汤之理,将其化入药膳。选用极品羊肉(温中补虚)、配以少量当归(补血活血)、黄芪(益气固表)、生姜(散寒和胃),再加入几颗大枣调和,熬制成一道“当归黄芪羊肉暖身汤”。此汤近乎御膳,性味温和,但配伍精当,温通之力显着,正对娘娘虚寒之症。
方案呈上,附详细解说,强调其“食药同源,以膳代药”之理。严嬷嬷转呈皇后,娘娘闻之,竟颇感兴趣,允准试制。汤成奉上,皇后饮用后,不过两三日,便觉手足回暖,精神亦振,效果显着。娘娘凤心大悦,特意赏赐了林薇薇,并对身边人言:“林安人此法,以食为药,润物无声,甚合本宫心意。” 此言一出,宫中那些流言蜚语,顿时消停了不少。
林薇薇凭借扎实的功底和灵活的应变,初步化解了宫中的第一次危机。但她明白,这仅仅是开始。
与此同时,远在南疆州府的“百草轩”,也正经历着春生独掌大局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林薇薇入宫的消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其影响开始真正显现。“永盛堂”赵文昌见春生一个年轻人当家,认为有机可乘,攻势愈发凌厉。他们不再满足于散布谣言,而是采取了更实质性的行动。
首先,是价格战的升级。“永盛堂”将其几款与“百草轩”明星产品类似(但品质差得多)的药茶、膏方,价格压至近乎成本,甚至推出“买一赠一”的活动,疯狂抢夺中低端客源。一些原本摇摆的顾客,被低价吸引,纷纷转向“永盛堂”。
其次,是渠道的挤压。赵文昌利用其影响力,游说州府几家较大的药材供应商,要求他们减少对“百草轩”的优质药材供应,或抬高价格。虽然石头凭借老关系稳住了一些渠道,但部分紧俏药材的采购确实变得困难,成本也有所上升。
最让春生感到压力的是,“永盛堂”开始挖角“百草轩”的熟练伙计。他们开出更高的工钱,诱使了两名负责药材炮制关键工序的伙计辞工跳槽。这对“百草轩”的生产无疑是一个打击。
店内人心浮动,伙计们面露忧色,连石头和阿木也感到形势严峻。一日打烊后,石头忧心忡忡地对春生说:“春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客源流失,成本增加,人手又紧,长此以往,咱们怕是……”
春生坐在柜台后,眉头紧锁,翻阅着近期的账本。营业额确实在下滑,利润空间被压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重若千斤。但他想起师父离店前的嘱托——“稳字当头,守成为要”,又想起师父在宫中定然也面临重重困难,自己绝不能先乱了阵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石头叔,阿木叔,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永盛堂’此举,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他们撑不了多久。我们的根基本来就不是低价,而是品质和老主顾的信任。”
他迅速做出部署:
稳定内部: 他立即召集全体伙计,坦诚当前困难,但强调“百草轩”的根基在于口碑和技艺,承诺绝不降低工钱,并设立“克难奖”,奖励在困难时期坚守岗位、表现出色的伙计,稳住了人心。对于关键岗位空缺,他让阿木亲自顶上一段时间,并加紧培养新人。
坚守品质: 他严令阿木,无论成本多高,采购多难,产品质量标准绝不能降一丝一毫。“我们的客人,买的就是这份放心和效果。”
差异化竞争: 他决定不与“永盛堂”在低价产品上硬拼,而是将重心放在“永盛堂”无法模仿的领域。他加大了“固本培元膏”和“秋梨罗汉膏”等高附加值产品的推广力度,针对老主顾开展“定制服务”,根据其体质微调配方。同时,他利用师父留下的笔记和自己的钻研,推出了一款应季的“桑菊明目饮”,主打清热明目,因其配方独特、效果显着,吸引了一批注重养生的文人雅士。
巩固核心: 春生亲自走访了几位重要的老主顾和合作药商,坦诚沟通,重申“百草轩”的承诺,赢得了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春生的应对,沉稳而有章法,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魄力。虽然短期内营业额未能立刻回升,但店铺的根基并未动摇,核心客户群更加稳固。伙计们见春生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也渐渐安心,工作效率反而有所提升。
双线并进,各自迎战。 宫墙之内,林薇薇以精湛技艺和智慧,化解信任危机,巩固地位;州府之中,春生以沉稳坚守和策略,应对商业围剿,磨练能力。璞玉需经淬火,方能显其真金本色;药香欲渡四海,必先历此风雨洗礼。师徒二人,虽远隔千里,却仿佛心意相通,在不同的战场上,共同为“百草轩”的未来,披荆斩棘,砥砺前行。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但经过此番锤炼,他们应对挑战的底气,已更加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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