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漆的味道漫进凉棚时,思砚正蹲在书架旁,用细砂纸打磨最后一块隔板。木刺混着漆香钻进鼻腔,有点呛,却让他心里踏实——这是书架成型的最后一步了。
“慢点磨,别把边角磨圆了。”林砚提着漆桶过来,刷子上还沾着透明的漆,“张叔说这清漆得刷三遍,每遍都要晾透,不然会发黏。”他往隔板上刷了第一遍漆,刷子走过的地方,木纹突然变得鲜亮,像浸了水的翡翠。
思砚凑过去看,槐木的纹路在漆下蜿蜒,像条藏在木头里的河。“真好看,”他伸手想摸,被林砚拦住了,“没干呢,碰了会留印子。”林砚把刷好的隔板架在晾架上,阳光透过芦苇席照下来,漆面上泛着细碎的光。
苏晚端着个陶盆从灶房出来,里面是刚和好的面。“中午蒸薄荷馒头,”她把盆放在竹桌上,“你外婆说发面时加片薄荷叶,蒸出来的馒头带着清香味,不腻。”思砚闻了闻,面团里果然飘着淡淡的薄荷香,混着清漆的味,倒也不怪。
外婆坐在竹椅上择菜,是从菜畦新割的韭菜,嫩得能掐出水。“等书架晾好了,把你那些画都摆上去,”她抬头看了眼晾架上的隔板,“省得堆在床底下受潮。”思砚的画确实攒了不少,有桃花,有燕巢,还有凉棚下的竹凳,都卷在床底的木箱里。
“我还要放来老先生送的那本《草木谱》,”思砚说,“里面夹着去年的桃花瓣,正好压平了当书签。”林砚在一旁接话:“再给你做个小梯子,够不着顶层时用。”苏晚笑着打趣:“你是怕他爬书架摔下来吧?”
思砚的脸有点红,他小时候确实爬过书柜,结果摔在薄荷田里,压坏了好几棵苗,被外婆追着打了半院。“才不会呢,”他嘟囔着,手里的砂纸蹭过木板,“我都长大了。”
中午的薄荷馒头蒸好了,暄腾腾的,掰开后能看见里面嵌着的薄荷叶碎,绿得发亮。思砚一口气吃了三个,被外婆笑着说“慢点吃,没人抢”。林砚把馒头掰碎了喂给院角的老母鸡,母鸡啄得欢,鸡毛在阳光下闪着光。
下午给书架刷第二遍漆时,来老先生背着药箱路过,看见晾架上的隔板,停住了脚步。“这手艺不错啊,”他摸了摸下巴,“比镇上家具铺的规整。”林砚笑着递过杯薄荷茶:“张叔教的,还得再练练。”来老先生喝着茶,指着书架的框架:“这榫卯打得严,能用十年。”
思砚心里美滋滋的,好像这书架有自己一半的功劳。他看着林砚仔细地给每个角落刷漆,突然发现林砚的手背上多了道新伤,大概是早上打磨时被木刺扎的。“林叔,你的手!”他指着伤口说。
林砚低头看了眼,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过两天就好。”苏晚听见了,从屋里找出獾油,拉过林砚的手就往伤口上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跟你说过小心点,总不听,”她嗔怪着,指尖的力道却很轻,“这油是上次给思砚买的,正好剩点。”
林砚的耳尖有点红,任由她抹完油,才低声说了句“谢谢”。思砚蹲在旁边刷漆,假装没看见,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他觉得苏晚的脸,比书架上的清漆还亮。
太阳落山时,第二遍漆也刷完了。书架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像个沉默的守护者,等着装满书和画,装满日子的零碎。思砚把最后一块隔板架好,想象着书摆在上面的样子,《草木谱》在最上层,画夹在中间,最下层放着外婆的酱菜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外婆端来刚熬好的绿豆汤,放在竹桌上。“晾三天就能用了,”她喝着汤说,“到时候请张叔和来老先生来吃饭,就当温居。”林砚点头:“我去钓几条鱼,苏晚做的醉鱼最好吃。”苏晚笑着说:“那我得多腌点薄荷芽,配着鱼吃解腻。”
思砚喝着绿豆汤,看凉棚下的书架在月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清漆的味渐渐淡了,槐木的香慢慢透出来,混着薄荷的凉,像杯刚泡好的茶。他知道,等三天后书架彻底晾透,这方小小的角落,就会盛满书的墨香,画的色彩,还有身边人说不完的话,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衬得鲜活而温暖。
晚风穿过晾架,吹得隔板轻轻晃,像在应和着什么。思砚摸了摸兜里的蝉蜕布包,已经攒了三十多只,够买一把新刻刀了。他突然觉得,这书架就像个时光的匣子,会装下他的画,林砚的木雕,苏晚的薄荷,还有外婆的唠叨,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沉淀出最醇厚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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