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名老者提笔在墙上写下“安”字,墨迹未干,墙缝中竟渗出一丝红雾,缠绕笔画边缘,缓缓向上爬行。玄阳眸光微动,指尖轻抚拂尘柄,那雾气触及无形屏障,如遇烈火,瞬间消散。
他未起身,也未言语,只将目光收回,落于身前石碑之上。昨夜埋下的符种仍在运转,九道静渊子符如根须扎入地脉,悄然维系着这片土地的清明。他知道,防护终非长久之计,若人心不立,再强的符阵也会被从内部瓦解。
晨光渐盛,仓颉自村口走来,手中抱着一叠新削的竹简,脚步比往日沉稳。他走到主碑前,深吸一口气,将竹简轻轻放下,转身面向广场。
人群已陆续聚集。有孩童牵着母亲的手,好奇张望;也有年长者拄杖而立,神情犹疑。他们知道这位先生是符衍真人亲传弟子,却不知今日为何召集众人。
仓颉开口:“今日起,我教你们识字。”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人皱眉,有人窃语。一个少年低声嘀咕:“字?那是神仙才懂的东西,我们学它做什么?”
话音未落,地面忽有一阵极细微的震颤。三记轻响自地下传来,仿佛某种节奏敲击心神。刹那间,所有杂念如被清风拂去,头脑为之一净。
玄阳坐在碑下,拂尘轻点三次,启慧清音已随地脉扩散至村落四方。这不是强制灌输,而是涤荡蒙昧,使人能专注倾听眼前真实。
仓颉继续道:“字不是神迹,也不是咒术。它是记录,是传承,是我们能记住昨天、告诉明天的方式。”他拾起炭笔,在石板上缓缓画下一圆,下方加一横,“这是‘日’。天上有太阳,我们抬头可见,便用这个形状记住它。”
他顿了顿,抬手一指东方。空中光影微动,一道柔和光芒浮现,正是旭日初升之景。众人惊呼,纷纷抬头,又低头看那石板上的“日”字,恍然有所悟。
接着,他又画出弯月、山峦、流水。每写一字,玄阳便在识海中引动对应景象——江河奔涌、山风穿林、潮起潮落,皆化作虚影映照半空。百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终于明白:原来这些符号,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天地万物的投影。
一个孩子忽然举手:“那……‘人’字怎么写?”
仓颉微笑,提笔落墨。一撇一捺,如两足立地,双臂张开。“这就是‘人’。不靠神托,不依天扶,自己站在这世上。”
孩子怔住,随即低头认真摹写。其他人也纷纷取出木片、石片,用炭条、骨针尝试临摹。起初歪斜不成形,但渐渐有了模样。
就在此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
“哼,装神弄鬼!不过几个划痕罢了,也能当成学问?”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衣衫破旧,眼神阴沉。他身后站着几人,神色附和。
仓颉并未动怒,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李三。”
“若有一天你走失了,家人如何寻你?”
“喊就是了。”
“若隔了千山万水呢?若你昏迷不醒,连自己都忘了呢?”
汉子语塞。
仓颉转身,在石板上写下“李三”二字,递过一块刻好的木牌:“从今往后,你的名字不再只是口中一唤。你可以把它挂在门上,留在路上,哪怕死后,后人也能知你曾活过。”
那人盯着那两个字,嘴唇微动,最终伸手接过,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刻痕,眼眶竟有些发红。
另一边,一个小女孩正努力写字,可手腕颤抖,墨线歪斜。旁边男孩嗤笑:“笨死了,这都写不好!”
她咬唇低头,几乎要扔掉笔。
玄阳察觉,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抖。一道细若游丝的符力自拂尘尾逸出,无声缠上她的手腕。下一瞬,她再提笔时,手竟稳了下来,一笔一画,虽稚嫩却端正。
她惊喜抬头,看向碑下的玄阳。老人闭目端坐,似无所觉,唯有拂尘尾梢微微一颤,随即归于平静。
教学持续到午后。有人开始尝试记录农时——春播几日,雨水何时最宜;有妇人将药方一字字抄下,说要带回娘家;还有年轻人自发组织,把部落间的约定写成条文,刻在木柱上。
秩序正在形成,不是靠符阵压制,而是由内而生。
仓颉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切,声音微哑:“师尊……他们真的学会了。”
玄阳睁眼,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个盲眼老妪正用手指触摸刻在陶片上的文字,嘴里喃喃复述;一群少年围在一起,争论“信”字该怎么写才对劲;更有孩童将“家”字画在自家门框上,笑着说:“这样鬼魂也知道哪儿是我屋了。”
他轻轻点头。
文化的力量,不在庙堂,而在烟火之间。当一个人愿意为记下一个名字而执着,当一群人开始用文字约定彼此的权利与责任,文明便已扎根。
他闭目感应百里气运。原本散乱的人族气息,如今如溪流汇川,逐渐织成一张细密网络。每一个识字之人,都是节点,每一次书写,都是脉动。这股力量虽弱,却与天地律动隐隐相合,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通天箓在他眉心微闪,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护法。不是以符镇压,而是以智启蒙。外邪纵能扭曲个别字义,却无法逆转千万人心中的共识。
然而,笑意尚未褪去,神识边缘忽掠过一丝异样。
西北方,三缕黑气断续游走,如同毒蛇探路。它们不靠近营地,也不散发煞意,只是缓慢移动,在虚空中勾勒某种图腾轮廓。那轨迹诡异,既非符文,也非阵法,倒像是……一种试图模仿文字结构的伪形。
玄阳眸光一凝。
敌人改换了手段。不再直接篡改已有文字,而是另起炉灶,妄图制造虚假符号,植入人心。一旦得逞,百姓将分不清真言与蛊惑,信以为真,反噬自身。
他掌心微热,一道预警符纸已在无形中凝聚成型,只待展开。
就在这时,仓颉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明亮的光:“明日我想教‘善’与‘恶’二字。若能明辨是非,人心便不易被外物所夺。”
玄阳看着他,许久,轻轻应了一声:“好。”
仓颉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暮色。他不知道,就在他背对广场的瞬间,村外小路上,一名挑柴的樵夫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中木棍末端刻的“归”字,忽然咧嘴一笑。
那笑容僵硬,嘴角裂开的角度远超常人。他抬起手,用指甲在树干上划下三个歪斜的符号——不像任何已知文字,却散发着令人不适的粘稠感。
玄阳仍坐在碑下,拂尘横膝,双目微阖。
掌中那张预警符纸,已悄然展开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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