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礼如常起床、洗漱完吃早饭。
小思进屋时,戚礼看她一眼,将昨天换下来的裙子叠了叠扔到行李箱上,动作随意,洁白的裙摆耷拉着扫在水泥地上,并不脏,只是刺目。
小思的视线控制不住跟着衣服走,让戚礼确认了,她半梦半醒看到的,不是梦。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小思这个年纪,喜欢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很正常,就算是虚荣,没伤害他人的前提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之常情。
戚礼抱着电脑去和他们开会,聊完工作内容就是让他们说说她不在的这两天,他们直面导演和演员,是什么感受。
小思刷地举手,“我就觉得压力特别大,舒导那个大双眼皮一支楞起来,可吓人了。”
曹东和李港都忍不住笑。戚礼问然后呢,小思接着说:“沈哲鹏和舒麦的档期变动是我给调整的,当时跟颖姐对了通告,我才知道原来这方面也要编剧负责。”
曹东指指自己,又指指李港,“临时搬道具的活儿我们也没少干。”
戚礼笑着宽慰:“男生确实会被临时抓壮丁,辛苦了。”
李港体会最多,甚至在统筹差个群演的时候上去顶了个数。他平稳说着,戚礼握拳抵唇,还是没忍住轻咳了下。
曹东和小思低声说着话,李港轻声问她:“生病了吗?”
戚礼摇摇头,说没事。
她的位置坐得离他们有点距离,会议开完,戚礼太阳穴生疼,忍着不适回去敲字,把今天的分镜修改提交给导演组那边。
舒锡仁在工作群艾特她。
戚礼吹不得风,换了长袖长裤,跟着别的部门的车去片场。
小思从男生的房间回来,没找到戚礼,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是跟车去片场了,她赶紧去叫两个男生,一起过去。
小思在车上抱怨:“老大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自己去了。”
两个人都没搭理她,小思面子上挂不住,伸腿踢了曹东一脚,“跟你说话呢,之前跟你们说的多干活听没听见!”
曹东不耐,“什么时候歇过,我跟组之后有一天睡过六小时以上吗!”
其实是有过几天的,但这种时候几人都忘了。情绪如小范围泥石流崩塌。
戚礼不在的这几天,他们三人被迫结成同一战壕,挨了不少骂,关系居然近了不少,小情侣有什么话也没避着李港说了。
李港依旧沉稳,说:“小思说多露脸确实没错。”
小思下巴一扬,撇曹东,“看见了吗,老闷在房间里谁记得住编剧组有四个人!”
“来都来了,就不能白来,何况我们还这么辛苦。”
明面上话就说到这,真拿不拿得到署名,得看老大的态度和几人的本事。戚礼虽然随和,但在某些时刻却无懈可击。戚礼心思缜密,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试探这事,生怕把自己的贪心暴露的太明显,引她不快。
剩下的,那就得各凭本事了。小思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在导演、或者制片组面前留个印象,记住她小思的名字,后期提报署名的可能性就会增大。
导演正在监视A机,戚礼就坐在旁边,翻剧本的时候嗓子有点痒。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咳嗽了,反而是舒锡仁先看过来,沉声问:“感冒了?”
戚礼说:“不会耽误工作的,舒导。”
舒锡仁眉毛皱起来,谁问她工作了。他转回头接着看画面,语气不太好,“那就好,别把演员传染了。”
戚礼听完也不说话。下一镜是广黎的打戏,秦书禾被吊上去,在天然暗河之上旋转了好几圈,下来后又在峡谷中和群演过招。她的经纪人小星站在工作人员堆里举着手机给她录像。
导演一说卡,秦书禾脸色发白,绷不住疼了,低着头龇牙咧嘴,抬头依旧对工作人员说感谢。
她已经这么拍了好些天,只要进了实景,六七成都是武戏。戚礼之前问她能不能扛,她说能,于是就这么做下来了,秦家的小姑娘,从开机前的武训开始,就样样不甘于人后。
舒麦依旧是一个三线小演员,需要向剧组的工作人员鞠躬感谢,出戏也没有经验丰富的徐志豪和程苒松弛自然,也被导演骂到过狗血淋头。但她态度始终如一,事事尽全力,而戚礼最喜欢珍惜机会的人。
广黎的戏份不多,但性子活泼形象正面,出场即是高光。戚礼有信心,如果秦书禾努力,广黎不会辜负她。
换场等灯光组调度的时候,舒锡仁一转头,戚礼把口罩戴上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更显得澄澈漂亮。
她是真怕导演说的把演员传染上了。舒锡仁简直气笑,这戚礼聪明的时候精得跟什么似的,笨的时候居然这么逆来顺受,也不看看她站得离演员多远。
卢阳看着她皱眉头,担心道:“你生病就别来片场了,回住处休息吧,可别严重了。”
戚礼这一上午头脑愈加昏沉,也觉得情况不妙,没多坚持,应了下来。
她不能立刻回去,先去找了小思他们,重申了下任务。戚礼要回去了,剩他们大展拳脚。曹东和小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兴奋。只有李港,温声说要和戚礼一起,还能照料一下。
戚礼无奈地说不用,她回去也是抱着电脑工作,她想让李港留在这,他当过群演,和统筹熟,性格也稳当全面,说不定能让演员统筹记住他,觉得这孩子挺踏实,之后给他多派派活儿。
社会是个人情大杂烩,而剧组就是个小社会,他们之间的工作太多靠熟人引荐的了。编剧刚开始在剧组的地位是很低的,戚礼清楚他们谁都不容易,如果他们有心,戚礼是愿意托举的。
但李港还是说要回去。她于是只好同他一起。
戚礼那间平房一个人都没有,她回屋就把电脑放在腿上改剧本,没几分钟受感冒药影响眼皮越来越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敲门声。
李港端着一碗姜汤,站在门口微笑。
平房就这点不好,左右都通达,不如酒店房间私密。但他还有分寸,只是站在门口,等着戚礼让他进去。
戚礼点点头,让他进来了,“拿的什么?”
“你生病应该是不习惯山里的气候,受了凉,我煮了点姜汤,应该对感冒有效。”李港把碗放到小桌上,“而且夏天吃姜对身体也好。”
戚礼看了眼那碗黄色的汤水,勉强笑,“谢谢,但我不喜欢吃姜,这一碗喝不下去的。”
李港刚想拉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听闻此话低着头哦了声。
“你拿回去吧。”戚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对方有心就勉强自己试一试。
她咳了声,“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其实是有些受伤的,但李港并没有气馁,他在晚餐时间找剧组的厨师做了一碗鱼片粥,去敲门,无人应答。
戚礼不在房间里。
她找武术指导组要了一瓶红花油,去看了看秦书禾的情况。
戚礼依旧戴着口罩,站在房车下面,把红花油给小星,告诉她怎么涂抹。秦书禾听见戚礼的声音,着急地说:“戚戚姐,你上来啊!”
“我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戚礼走后,小星说:“戚老师带着口罩呢,应该是生病了。”
秦书禾刚才还躺在床上露着腰和小腿喊疼呢,闻言一下坐起来,牵扯淤处哎哟一声,“……生病了?”
小星点头。
秦书禾私生属性爆发,给秦明序透露消息,就是要往夸张了说:哥,戚戚姐在剧组生病了,特别严重还坚持工作。
秦书禾:可怜\/可怜\/
戚礼回到住处,刚进院子就见李港蹲在台阶上揪狗尾巴草,见着她,立马展开笑站起来,大男孩那副样子特别青春阳光,即使是在黑夜下。
那种感觉让戚礼心里怪异了一下。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她从兜里掏出来,来电显示是秦明序。
他的名字光是在她的屏幕上跳动都显得十分嚣张,好像这通电话非接不可。
戚礼摁断,走过去,问他:“你干嘛呢?”
李港说:“老大,我给你送碗鱼片粥,还是热的,咱们找的厨师最擅长做这种鲜掉眉毛的粥了,前几天你都没喝上吧。”
戚礼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很吵很躁动。她知道秦明序有多缠人,皱了皱眉头,往旁走了两步,接起的同时李港正低着头把上下食盒的粥分开。
“我带了两碗,你还没吃饭吧,不够可以喝我的。”
秦明序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分讨好三分迎合五分爱慕,温和的青年音,甚至能想象得出来年轻男人的样子。
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还有男人给她送饭,他得知她生病满腹的焦急忽地浇上燃油烧旺。
还要一起吃。
还要吃他的。
“戚礼!”秦明序心突突跳,控制不住大叫了她一声。
戚礼厌烦地挂断,又是这种语气喊她名字。
秦明序:“……”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这么着急要和别的男人吃饭了?
什么意思?接起了一句话不说就让他听见对面有个男的,成心气他呢!
戚礼把手机静音,站在院中间看着李港,目光不明。
她在迟疑要不要说出口,明明男孩还没做什么,但她已经敏锐地先一步察觉了。
就像大学时期和异性的交往一样,她不避讳任何,有男生接近,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分清是欣赏结识还是爱慕追求。所以当男孩们以为时机成熟可以表白的时候,戚礼只是面带微笑地心想,终于来了。
她要用一种温和且没有后顾之忧的方式拒绝他,每个表白失败的男同学都能得到她专属定制的回绝话术。
戚礼可以把每个人的心情照顾到,即使表白失败,也不代表那是一种拒绝,他们只是失去了和她做恋人的机会,但是戚礼还是那么好的在那里呀,如果愿意的话依旧可以和她做朋友。
于是,不甘的人退出了她的世界,愿意以朋友身份相处的男孩还是可以得到戚礼一视同仁的关怀,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她好像已经退出了自己的朋友圈。
她几乎是一眼定生死,明知不会喜欢的人为了她肝脑涂地,她都不会动摇。
戚礼的理性和强洞察让所有段位低于她的人在她面前都是一张白纸。
何况此刻的大男孩眼神实在太过赤诚,于是戚礼忽略了他刻意讨好的那部分,只当他是真的喜欢她。
戚礼眼神平淡地拒绝:“别再这么做了。”
她经过他的脚步微顿,说:“拿回去,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港僵硬地站在低矮的房檐下,心碎于戚礼习以为常的冷淡。她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甚至没有点破,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可以恭敬地叫老大,不暴露出意欲走捷径的龌龊。
戚礼进屋,关门,踹掉单鞋,把手机扔到床上,一气呵成。手机震动得似乎要跳起来,戚礼看着烦,一把抓起塞到被子底下,一扭头洗澡去了。
小澡间掉了漆的盥洗池上方贴着一面小镜子,上面的水痕每次都会被姑娘们擦干净,现在蒙了些雾气。戚礼转身靠近,看到锁骨下方点点吻痕,还没有消退。
他每次都要得很凶,情动的时候贴在她耳边嘶哑着荤话,叫宝贝儿故意羞她,快感麻入骨髓。
好像真有多喜欢她似的。
戚礼想,她这辈子还会睡到比秦明序更带劲的男人吗?
可能不会了。但她不想睡他了,因为秦明序只是想睡她。
他叫她宝贝的时候戚礼会混乱,好像她真的被他放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是他的宝贝。
戚礼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她会陷进去的,她可以冷静地审视别人、同时审视面对别人的自己,却不能审视面对秦明序时的自己。
她不敢。因为她不想和他止于欲望了。
他却连得到她之后留下来抱抱她都不愿意。
戚礼从小到大都是被爱滋养的那一个,她太知道被爱有多快乐了。可她在秦明序面前总不是很快乐。
她知道自己没有踏实的被爱,他好像总是衡量着似的,不能对她太好,是因为过去抛弃他的怨恨吗?
她不知道她和他的去路是什么。
洗澡的时候李颖回来了,总感觉哪里有声音,转了两圈才掀开戚礼的被子。她喊:“戚礼,有你的电话!”
戚礼说:“帮我挂断吧。”
李颖看到了备注,是他们项目群里从不说话的资方,她也不管,戚礼让挂断就挂断,完事给她放床头,拿包饼干吃上了。
那手机也没再响起来。
戚礼散着头发出来,插上吹风机慢慢吹干,涂上精油,再抱电脑上床查看明天的通告,工作时完全忘了手机这回事。她有要做的正事,不会总纠结自己是不是需要一个拥抱。
像是长眼睛了一样,她刚把电脑压在被子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敲字,床头柜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她锁着眉头放下电脑,趴过去接通贴在耳边,语气不耐:“别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
对面传来一道试探的女声:“……戚礼?”
“……”
戚礼看了眼来电显示,竟然是季之茹的微信语音。
她加上季之茹微信六七年了都没和她说过超五句话,怎么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夜,直接打语音过来?
戚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小小吸了口气调整语气,歉意地笑笑:“你好,季之茹。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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