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归途尘烬
离开骸骨山脉辐射范围，空气中那股属于世界之殇的、混合着腐朽与新生矛盾气息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普遍、也更为沉郁的末世荒凉。焦黑的大地，扭曲的枯木，偶尔可见的变异生物骸骨，以及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辐射尘气息，构成了主旋律。
尤克特拉希尔新生的祝福在他们体内流转，如同在枯竭的河床下注入了一道活泉。林薇能感觉到，混沌核心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那丝融入的生命韧性让她对能量掌控更加精微，甚至能更高效地过滤、转化空气中稀薄且混杂着微量污染的能量。塞缪尔的圣光也似乎更加凝练，带着一种抚慰伤痛的温和力量。夜莺的阴影穿梭更加流畅，仿佛与光线的界限变得模糊。
他们沿着破碎的公路遗迹前行，偶尔能遇到零星的、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幸存者据点。这些据点规模很小，戒备森严，看到他们三人（尤其是气息深不可测的林薇和庄严的塞缪尔）经过时，都流露出极大的警惕，甚至恐惧。从一些幸存者零星的、充满绝望的交谈中，他们得知，外面的世界并未因世界之殇的危机解除而有太大改善。天命会的势力似乎在收缩，但各地的怪物和变异体依旧猖獗，资源匮乏，秩序崩坏。
“看来，尤克特拉希尔的新生，影响范围暂时还局限于殇痕之地周边。”塞缪尔看着远处一个用锈蚀汽车和混凝土块垒砌的简陋堡垒，语气沉重。
“根基已固，蔓延需要时间。”林薇平静道，她的目光更多落在手中的微光圣杯上。杯中的生命光卵依旧平稳搏动，但似乎对周围环境中稀薄的生命能量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渴求”。她尝试引导一丝空气中游离的能量注入，光卵只是微微一亮，便沉寂下去，显然这点能量杯水车薪。
它需要更精纯、更强大的生命之源，或者……类似秩序方舟那种高度凝聚的规则能量。
十数日后，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熟悉起来。虽然大地依旧满目疮痍，但一些地标性的残骸逐渐与林薇记忆中的画面重合——那条曾经作为城市动脉的、如今已干涸并被沙土掩埋大半的运河；那座标志性的、只剩下扭曲钢筋骨架的跨江大桥；还有远方地平线上，那片如同巨兽尸骸般匍匐着的、连绵的城市阴影。
她的“家”，那座在灾难初降时就被重点打击、几乎从地图上被抹去的中心城市废墟，近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陈旧的、混合着金属锈蚀、混凝土粉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残留的气息。这里的辐射指数明显高于其他地方，连变异植物都稀少得多。
“这里的空间……有些不对劲。”夜莺突然停下脚步，蹙眉感知着前方那片巨大的城市废墟。她的暗影感知在这里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仿佛那片废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紊乱的能量场。
林薇也感觉到了。不仅仅是高辐射和能量残留，还有一种……时空上的“褶皱”感。仿佛那片区域的时间流速，或者空间结构，与外界有着微妙的差异。
“末日降临时，这里是最初的爆发点之一。”林薇解释道，眼神深邃，“也是我获得力量的地方。有些异常，并不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城市废墟的外围。
踩在厚厚的、由灰尘、瓦砾和不明碎屑组成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倾覆的摩天大楼如同巨人的墓碑，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烧得只剩框架的车辆堵塞着街道，里面偶尔能看到保持着挣扎姿态的黑色枯骨。破损的广告牌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上面的图案早已褪色剥落，难以辨认。
死寂。深入骨髓的死寂。
与世界之殇那种充满主动恶意的死寂不同，这里的死寂更带着一种文明骤然中断的苍凉与麻木。
塞缪尔默默地在胸前划着符号，低声为这片土地上的逝者祈祷。圣光在他周身形成微弱的光晕，驱散着空气中令人不适的衰败气息，但也引来了些许窥探——一些适应了辐射环境的、形态古怪的节肢动物从废墟缝隙中探出头，又迅速缩回黑暗。
随着深入，那种时空的“褶皱”感越来越明显。有时，他们会看到一些区域的景物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微微扭曲；有时，会听到一些来自过去的声音碎片——爆炸的轰鸣、人群的尖叫、某种高频能量武器的嗡鸣——这些声音一闪而逝，无法捕捉来源。
“是强烈的能量冲击和规则崩坏留下的‘历史回响’。”林薇判断道，“小心，这里可能还存在一些不稳定的空间裂隙或者时间碎片。”
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朝着城市中心，那个环形建筑的方向走去。越靠近中心，废墟的损毁程度越严重，有些地方甚至被某种极致的高温熔化成琉璃状的结晶。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夜莺猛地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本该是那座环形建筑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是扭曲融化的金属和岩石。而就在坑洞的边缘，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身着残破不堪、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某种制式服装的褴褛衣衫，身形高大，却给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感觉。他周身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与周围紊乱的时空感完美融合，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废墟的一部分。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人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转过了身。
看到他的面容，就连林薇都瞳孔一缩。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皮肤是半透明的灰白色，下面没有血肉，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蓝色光丝在缓缓流动。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闪烁着不稳定的数据流般的光芒。他的嘴唇位置是一条僵直的缝隙，张开时，发出的是一种混合着电子杂音和嘶哑气声的非人语调：
“识别……生命信号……非记录在案……”
“警告……禁区……立即……离开……”
“否则……执行……清理协议……”
随着他的话语，广场周围那些倾覆的装甲车残骸、破损的自动炮塔，甚至一些半埋在瓦砾下的机器人残骸，竟然开始微微震动，表面亮起了危险的红色光芒！一股冰冷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锁定了三人！
这是一个……在末日灾变中幸存下来，或者说，以某种诡异形式“存在”下来的……城市防御系统的残骸？或者说，是系统孕育出的某种……电子幽魂？
归途的尘烬中，除了死亡的寂静，似乎还隐藏着一些未曾完全消散的……“过去”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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