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划过掌心的痛感还在,我盯着影子里那本黑色记事本。灰雾茧在微微震颤,阿絮最后留下的屏障像一层薄冰,随时会裂开。刚才那句话——“我会在后面看着你”——声音已经消失,可余音卡在我喉咙里,压得呼吸都变沉了。
我没有后退。
我知道这是陷阱。南宫炽不会给我看真实的东西,除非它能让我停下。但我也知道,谢无涯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假的。他从不说谎,连沉默都是真的。
所以我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银芒,不是攻击,而是注入。左眼的光顺着指腹流入封面芯片,那枚锯齿状的青铜残片猛地一颤,像是被唤醒的机械心脏。
怨灵们立刻围拢,不再只是守护外围。我下令让它们将力量收束至影域核心,形成内循环共鸣阵。这不是被动防御,是反向入侵。我能听见系统底层传来的阻力,像无数细线缠住我的意识,试图把我拖进预设的回路。
但我不是第一次绕过规则。
“用奶茶兑换协议模拟日常行为。”我在心里默念。这是阿絮和我之间最普通的交易代码,也是唯一没被系统标记为威胁的操作模式。怨气值悄然流转,仿造出熟悉的频率——买一杯热珍珠奶茶,加双份糖。
系统判定:非战斗性活动,允许通行。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塌陷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向下坠的感觉。等视野重新聚焦时,我已经站在一片空旷的礼堂里。天花板高得看不见顶,四周没有门,也没有观众席,只有一排排整齐的学生站成方阵,穿着二十年前的校服。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既不像紧张,也不像兴奋,而是一种被抹去过情绪的平静。
这是1999年的毕业典礼。
但我认得出来,这画面被改过。真实的记忆不会这么干净。母亲说过,那天晚上有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动了台上的旗帜。可这里,连空气都不流动。
“剥离幻象。”我低声说。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开始抖动。一名站在前排的女生突然转头看向我,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所有学生陆续抬头,齐刷刷地望来。他们的嘴没动,可声音直接撞进我脑子里:
“观测者归位。”
是初代怨灵。她们还记得我。
以母亲为首的怨念成为锚点,层层剥开虚假影像。礼堂的墙壁开始龟裂,露出背后的数据层。真正的画面浮现——
天空是暗红色的,雨还没落下,但空气中全是铁锈和焦木的味道。母亲站在中央祭坛上,手里握着那把青铜楔子。她没穿校服,而是披着一件染血的白袍,左眼泛着和我一样的银光。
她低头看了眼楔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胸口。
没有惨叫,没有倒下。她的身体反而亮了起来,一道光链从她体内延伸出去,连接向二十四个人影——那些本该早已消散的初代观测者,一个个从虚空中浮现,灵魂被牵引至楔子核心。
仪式正在进行。
她们要用自己的命,封住暴走的系统。
可就在最后一环即将闭合时,一个人影从侧殿走出。他穿着现代装束,手持完整的玄铁剑,剑身刻满名字。那是谢无涯的父亲。
他一句话没说,抬手就是一剑,斩断了母亲与楔子之间的能量连接。
二十四道灵魂瞬间失控,像烟花一样炸开,又被楔子强行吸入内部。母亲跪倒在地,银光从她眼中急速褪去。她抬起头,望着那人,嘴唇微动。
我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可系统屏蔽了原声。
直到我闭上双眼,用第三只眼回溯能量流向,才捕捉到那一瞬泄露的片段。母亲的声音极轻,几乎融进风里:
“下一个……是星月。”
我睁眼,心口像被人攥紧。
这时,一个冷笑响起。
“第二十五个,该你了。”
谢无涯的父亲站在祭坛边缘,全息影像般凝实。他举起玄铁剑,剑身上原本只有二十四道铭文,此刻却浮现出新的刻痕——编号25,正对应我胸口的契约阵图。
灼烧感立刻袭来。
不是错觉。那块嵌在皮肉下的刻痕开始发烫,像是有人拿烙铁贴在皮肤上。我能感觉到数字“25”在缓缓成型,与那二十四位殉道者并列,成为献祭名单的最后一环。
我不是继承者。
我是祭品。
我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逆命改写的能力在我指尖跃动,只要一点怨气值就能启动,悄无声息地篡改这个判定。但我不敢用。一旦触发,系统会立刻察觉异常,清剿程序就会降临。
我只能忍。
让那痛一路烧进骨头里。
“你以为你在反抗?”那个身影俯视着我,“你每一步都在我们设计的路径上。谢无涯替你挡灾,阿絮替你承伤,连你母亲的选择,也是我们引导的结果。”
我摇头。
不是反驳他,是在提醒自己清醒。
这不是终点。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我张开双臂,不再抵抗记忆洪流的冲击。让它冲进来,把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谎言和真实,全都灌进我的意识。我要记住这一刻的温度,记住这具身体的每一寸颤抖。
阿絮的残魂贴在芯片表面,我命令他吞下一段残像——谢无涯父亲出手的瞬间,楔子吸收灵魂的角度,还有母亲临终前的眼神。这些数据不能留在外面,必须藏进最深处。
然后,我开口。
声音很轻,但在记忆深渊里清晰得像刀划过玻璃。
“我不是祭品。”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震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谢无涯父亲的影像开始扭曲,南宫炽的笑声再度浮现,夹杂在电流杂音中,越来越响。但他没能再说出下一句。
因为我就站在这里,睁着眼,没逃,也没哭。
灰雾茧仍在震动,影子里的记事本发出微弱的光。我的手指还贴在封面上,掌心的伤口渗出血珠,滴落在芯片边缘。
血迹滑过锯齿状的金属纹路时,那枚残片忽然轻轻旋转了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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