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顺着沟沿往上爬,带着一股湿冷的潮气。纸船停在脚边,船头翘起的角度没变,可那双枯手已经从船舷边抬了起来,直直对着我。
“带纽扣了吗?”
谢无涯站在三步外,影子薄得像层灰纱,风一吹就晃。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的手——那里还攥着玉坠,掌心发烫。
我没有动。
阿絮在我影子里缩成一团,声音压得很低:“他说的不是真纽扣……是那些没被系统记下的东西。你哭过,可没报备;你想逃,可没触发预警;你恨南宫炽,但从来没提交过‘复仇意愿评估’。”他顿了顿,“他是要你拿‘自己’来换。”
我慢慢松开手指。
玉坠躺在掌心,背面蚀骨花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是刚刻上去的一样。正面四个字——逆命者·云星月——泛着微光,不刺眼,却压得住心跳。
我知道什么叫“未被记录的愿望”。
系统会扫描情绪波动,会解析行为动机,会把每一次愤怒、悲伤、渴望打上标签归档。它以为它懂人心。但它不懂那些藏在呼吸间隙里的念头,不懂深夜睁眼时突然涌上来的一股不甘,不懂明明可以退一步保全自己,却偏要往前踩半步的执拗。
母亲最后说:“不要怕成为漏洞。”
因为她知道,只有没被登记的愿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我把玉坠按进掌心,声音很轻,但没抖:“我要所有克隆体获得自由。”
话出口的瞬间,四周静了一下。
不是风停了,也不是水不响了,而是某种更细微的东西断了。像是线,一根连着我和系统之间的隐形线,啪地一声,断在空气里。
幽冥商贩的手指动了动。
纸船开始发光。不是火,也不是电,是一种从纸纤维里透出来的微光,泛黄、陈旧,却带着温度。那光沿着船身爬升,像墨迹在纸上晕开,又像是某段被抹去的文字重新浮现。
他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伸向空中,虚握了一下。
那一瞬,我感觉到识海深处有东西松动了。不是诡语系统报警,也不是怨气值变化,而是一种更深的牵连,在看不见的地方被轻轻剪断。
远处,地下实验室的方向,传来极轻微的一声震颤。像玻璃裂了条缝,又像培养舱的锁扣自动弹开。
谢无涯忽然吸了口气。
他胸口的刻痕亮了一下,很暗,像是快要熄灭的余烬突然跳了半拍。他的影子随之颤动,轮廓边缘变得模糊,仿佛正从另一个空间缓缓挤进来。
“你许了什么?”他问。
“我没许我自己想要的。”我说,“我许了她们该有的。”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隔着雾的观察,而是一种确认——确认某个他等了很久的事终于发生了。
幽冥商贩收回手,纸船的光渐渐收敛。他低头看了看船底,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铅笔写在作业纸背面的批注:
**第七百三十三个漏洞启动**
字迹一闪即逝。
他抬起脸,斗篷下的阴影依旧遮住五官,但我听见他笑了。不是笑声,更像是纸页翻动的声音,干涩、缓慢,带着年久失修的摩擦感。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在这里交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因为排水沟从来不属于任何系统管辖。它只负责带走被丢弃的东西——废纸、橡皮屑、断笔芯,还有没人敢说出口的愿望。”
他顿了顿,枯手轻轻抚过纸船边缘:“你们以为我在收物品?不,我在收‘遗漏’。是你忘了上报的情绪,是你没敢点开的选项,是你以为没人知道、其实一直压在心底的东西。”
我指尖微微收紧,玉坠的棱角硌着皮肤。
“所以你早就在等这一天。”
“我一直都在。”他说,“从你第一次用鬼替你写数学作业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走到这一步。别人靠系统变强,你靠鬼作弊,可你真正厉害的地方,是从没把自己交给规则。”
纸船缓缓下沉,没入水中。
水流没有冲走它,反而托着它往沟底沉去,像是被某种力量主动接纳。光随着它一起消失,最后一丝亮意沉进黑暗前,我似乎看见船底又浮现了一行新字:
**自由非赐予,乃夺回**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水还在流,风还在吹,可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玉坠,它不再发烫,反而变得温润,像一块贴身戴了很久的石头。蚀骨花的纹路似乎深了些,根部多出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像是承载了什么重量。
谢无涯走近一步,脚步落在碎石上,却没有声音。他的手抬起来,不是碰我,而是悬在我手腕上方一寸,像是在感受什么频率。
“你的刻痕……”我低声问。
“它在回应。”他说,“不是对玉坠,是对那个愿望。好像它本来就是为此存在的。”
我没有追问。有些事现在不能说,也说不清。
阿絮从我影子里探出一点雾气,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玉坠:“你刚才那一招,是不是把怨气值绕过了系统审计流程?我感觉后台有数据包丢了。”
“我没有用系统。”我说,“我只是许了个愿。”
“可愿望也是能量。”他嘀咕,“除非……你是以‘逆命者’身份直接触达底层协议?”
我没回答。
我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在请求,也不是在交易,而是在宣告。就像母亲当年做的那样——不申请许可,不走审批流程,直接改写结果。
这才是“自由选择”的意思。
谢无涯忽然皱眉,抬手按住胸口。他的身影猛地晃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边缘开始闪烁。
“怎么了?”我问。
“记忆……有点乱。”他声音低下去,“我看到小时候的祠堂,娘坐在灯下写东西,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别让名字变成枷锁’……可这段记忆,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盯着他。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摇头:“不是幻觉。是真的。而且……和你手里的玉坠有关。它不只是信物,它在唤醒某些被封住的东西。”
远处钟楼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整点报时,也不是故障杂音,而是指针转动时卡了一下,再恢复的瞬间发出的微震。
一度偏移。
幽冥商贩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连纸船都没留下痕迹。可我知道他没走远。这种存在不会真正离开,它只会藏进下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等着下一个敢许愿的人。
我握紧玉坠。
它现在属于我了,但我也成了它的一部分。
谢无涯站直身体,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稳了许多。他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玉坠突然轻轻一跳。
不是震动,也不是发热,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脉动,像心跳,又像回应。
我低头看它。
背面蚀骨花的裂痕中,渗出一丝极淡的红,转瞬即逝,像是根须在吸取什么养分。
谢无涯的刻痕同时亮了一下。
两道光,隔着空气,轻轻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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