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绾绾的手陷进符纹的刹那,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重量。她的指尖开始透明,皮肤下浮起细密的银线,像是沙漏里的沙正顺着血管流走。我扑过去想拉她,却只抓到一把飘散的粉末。
她笑了下,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星……我好像……忘了妈妈长什么样了。”
然后,她的手彻底化成了光屑。
谢无涯靠在石台边喘气,胸口那根楔子还在发烫,红光一明一暗地跳着。他抬手撑地想站起来,手臂抖得厉害,指节泛白。我转头看他,喉咙发紧,却说不出话。
祭坛安静下来,连那股压在胸口的闷震也停了。可我知道它没结束——符纹表面浮着一层薄雾,缓慢蠕动,像有东西在底下呼吸。
“阿絮。”我低头摸了摸耳坠,声音哑了,“出来。”
灰影从银杏叶缝隙里挤出来,比平时淡得多,边缘不断晃动,像是风里的烟。它没说话,悬在我面前晃了两圈,突然猛地冲向祭坛中央。
“等等!”我伸手去拦,但它已经撞上了那层看不见的膜。
灰雾炸开,瞬间铺满整个祭坛表面,形成一道流动的屏障,把那些黑雾死死压在石碑之下。地面震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能挡住。”阿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断断续续,“但它在吃……怨气。每撑一秒,我就少一百年。”
我愣住。
它从来没提过这个代价。
“你不是只会写作业的?”我咬牙,“哪来的百年?”
它冷笑了一声,灰雾翻涌,从中浮出无数张纸页——全是我的作业本子,字迹潦草,批改栏画着叉。每一页都泛着微弱的青光,像是浸过水又晾干的纸。
“你以为我这些年白干的?”它声音冷了些,“替你抄数学题、帮你写检讨、给老师传假请假条……每次鬼怪完成任务,系统给的那点怨气值,我没全交上去。攒了两年,够烧一次了。”
我盯着那些飘在空中的纸页,忽然想起第一次用诡语系统时的情景。那天我在教室睡着了,醒来发现作业本上多了一行字:“下次别偷懒,奶茶加糖不要珍珠。”
原来从那时候起,它就在存着这一天。
“别做傻事。”我说。
“你才是。”它反呛一句,“你以为你能一个人扛?没有我,你现在早就被吞干净了。”
话音未落,它的身形骤然收缩,所有灰雾聚成一团,像一颗压缩到极致的球体,狠狠砸向祭坛核心。
轰——
一声闷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撞击。整座防空洞晃了三下,碎石簌簌落下。祭坛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雾被硬生生压回地底,符纹黯淡下去,只剩几道微弱的红光在裂缝间游走。
阿絮的影子重新浮现,但已经不成形了。它的身体布满裂痕,里面透出幽蓝的火光,像是某种东西正在内部燃烧殆尽。
“快走。”它声音极轻,“去校长室……毁掉克隆体。cm-04……那是你母亲的编号。”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你说过要请我喝奶茶的。”我抬头看它,“上次说好考完试就去,结果你非要看动漫更新。”
它顿了顿,灰雾微微颤了颤。
“等你回来。”它说,“加双倍珍珠。”
我不信。
可我还是点头。
我伸手想去碰它,但它忽然动了。残影一闪,一缕最浓的灰雾直冲我左眼。
剧痛。
像有人拿针扎进瞳孔,再搅一圈。我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手撑在地上才没摔实。左眼视野炸成一片银白,耳边嗡鸣不止。
然后,我听见了。
不是声音。
是哭。
成千上万的哭声,从祭坛深处涌上来,缠在每一道裂纹里,卡在每一寸刻痕中。它们不是喊叫,也不是哀嚎,就是单纯的、持续不断的哭泣,像是被困了太久,连愤怒都磨没了,只剩下本能的悲鸣。
“这是……”我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银丝混在泪水中滑落。
“二十年前的人。”谢无涯扶着石台靠近,声音低沉,“他们没死,被钉在这儿了。祭坛在吸他们的命途,一遍遍重演献祭。”
我睁眼,眼前的祭坛不再是石头和刻痕。它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脸,眼睛闭着,嘴角下垂,整座结构都在微微抽搐,像一个沉睡中不停流泪的巨人。
“你的系统……从来不是工具。”阿絮最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轻得像风吹过纸页,“是钥匙。”
然后,没了。
灰雾屏障缓缓崩解,化作点点光尘,落在陆绾绾留下的沙漏碎片上。那些漂浮的银粉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随后静止不动。
我坐在地上,左眼还在疼,视野里全是晃动的银斑。但我能听见了。每一个裂缝都在低语,每一寸石面都在呜咽。它们告诉我时间、地点、名字,还有那个藏在校长室抽屉里的真相。
谢无涯慢慢挪到我身边,一只手搭上我肩膀。他的掌心很凉,带着汗。
“它改写了你系统的权限。”他说,“现在你能听懂祭坛说的话了。”
我没答。
我只是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和血混合的湿痕,盯着那对裂纹中的名字。
云星月。谢无涯。
还在发烫。
远处,祭坛深处的微光又亮了起来,比刚才更稳,更久。不是滴答声,而是某种节奏,像是心跳,又像是倒数。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些软。
“我们得走。”我说。
谢无涯没动:“你现在出去,系统会立刻标记异常。南宫炽能在三秒内锁死全校通路。”
“那就让他锁。”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反正我已经不靠它评级活着了。”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
不是惊讶,也不是担忧,是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像在确认某件等了很久的事终于发生。
“你打算怎么毁掉克隆体?”他问。
“烧了它。”我说,“用怨气值。”
“你哪来的怨气值?系统冻结了。”
我摸了摸左眼。
银光还在闪。
“阿絮留了点东西。”我说,“在他烧掉的作业本里,还剩最后三十点。不够换一次‘逆命改写’,但够点一把火。”
谢无涯沉默了几秒,忽然从腰侧抽出玄铁剑。剑身嗡鸣,铭文忽明忽暗。
“我陪你。”他说,“就算楔子插进心脏,我也陪你走到最后一间屋。”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吹散了最后一缕灰雾。
沙漏碎片轻轻颤了一下,其中一片映出半张焦黑的脸,一闪而逝。
我转身朝出口走。
脚步刚迈出去,左眼突然刺痛。
视野里,祭坛的哭声变了调。
不再是哀伤。
是警告。
一个名字从无数低语中浮出来——
**c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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