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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替身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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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宇在乔安身体里苏醒时,曾对天发誓替他照顾好青梅竹马的双生花姐妹。 如今姐妹俩含羞带怯要与他圆房,九天玄女转世的经纪人却搬进卧室贴身监视。 “装什么圣人?”玉馨指尖划过他胸膛,“昨晚你心跳快得可骗不了人。” 他咬牙推开她,转身撞上兰纯真的眼眸:“夫君,柔嘉姐姐煮了醒酒汤...” 体内血蝉蛊骤然发作——每次说谎都会钻心蚀骨。 当柔嘉的同心结法术笼罩全身,地下室冰棺中的乔安残魂突然睁开了眼睛。

暴雨初歇,潮湿的冷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渗进来,与屋内恒温系统营造的虚假暖意无声角力。乔宇盘坐在静室中央的寒玉蒲团上,双目紧闭,周身却无半分修道者的清静。混乱驳杂的灵气如同困兽,在他经脉内左冲右突,每一次运转周天都像在布满荆棘的刀山上碾过,带起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冷汗浸透了他身上昂贵的真丝睡袍。

“答应过他的……” 这念头如同魔咒,沉甸甸地压在他的道心上,几乎要碾出裂痕。乔安濒死时那双涣散却又执拗的眼,仿佛还在虚空中死死盯着他。那无声的托付——照顾好兰,照顾好柔嘉,娶她们,给她们乔安未能给予的安稳和名分——是他占据这具躯壳、承接这滔天因果时,亲口许下的承诺。是锁链,也是他在这尘世迷局中暂时立足的基石。

可如今,这基石正在化为流沙。

兰的天真烂漫,柔嘉的温柔包容,她们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信任,如同最醇厚的蜜酒,饮下时甘甜,回味却满是荼毒般的灼痛与愧疚。每一次面对她们含羞带怯提起“圆房”,提起未来的孩子,乔宇都感觉自己像个站在悬崖边的骗子,脚下就是名为“真相”的万丈深渊。应下?那是玷污了乔安最后的遗愿,更是对那两个全然无辜女子灵魂的亵渎。拒绝?如何解释?一个深爱她们的“乔安”,有什么理由推开自己明媒正娶、情深义重的妻子?

道心在撕扯,灵气在失控的边缘咆哮。一丝暴烈的气息猛地从他指间窜出,“嗤啦”一声,竟将他昂贵的睡袍袖口灼穿了一个焦黑的洞。乔宇猛地睁开眼,眸底金光狂乱地一闪而逝,随即被强行压抑下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挣扎的暗影。他烦躁地扯了扯破损的衣袖,那细微的撕裂声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存在感的冷香,如同月光下蜿蜒的蛇,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静室。没有脚步声,只有空气被无形力量分开的微妙波动。

乔宇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他甚至不需要回头。

“啧啧,乔大真人这是练的什么神功?欲火焚身,快把自己点着了?” 玉馨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沙哑,像羽毛搔刮着耳膜,由远及近。她似乎刚从沐浴的水汽中走出,只随意裹着一件丝质的睡袍,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足踝纤细莹白。湿漉漉的长发海藻般披散着,几缕发梢还滴着水,落在她裸露的锁骨上,蜿蜒滑落,没入睡袍领口那片引人遐思的阴影里。她径直走到乔宇身后,温热的躯体几乎贴上他的后背,带着沐浴露的暖香和属于九天玄女本源的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寒,矛盾而致命。

“滚出去。” 乔宇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他身体僵硬,极力控制着不往前躲闪,那会显得他落了下风。

“哟,火气不小。” 玉馨轻笑,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种危险的亲昵。她没有后退,反而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乔宇的耳廓,带着湿润的水汽。一只微凉的手,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魔力,轻轻搭在了他紧绷的肩膀上,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睡袍领口露出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怎么,还在为你那两位娇妻守身如玉?扮演情深义重的乔安少爷,演得自己都入戏了?”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内容却字字如刀,“别忘了,你是谁。一个占了别人躯壳的孤魂野鬼罢了。她们要的是乔安,不是你乔宇。”

“闭嘴!” 乔宇猛地一震,体内本就躁动的灵气因这骤然的情绪波动而失控般翻涌,喉头一甜,竟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只余下唇齿间一丝铁锈般的腥气。玉馨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正视的恐惧和卑劣——窃取者。他猛地挥臂,想将那只带着魔力的手甩开,力道带着凌厉的风声。

玉馨却如同早有预料,身影一晃,动作快得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虚影。她旋身便已轻巧地转到了乔宇面前,姿态依旧慵懒随意,仿佛刚才那凌厉的闪避只是错觉。睡袍的系带松垮,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弧度。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笑意,牢牢锁住乔宇眼中翻腾的怒焰和一丝狼狈。

“恼羞成怒了?” 她微微歪头,湿发滑落肩头,水珠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这是在帮你认清现实,我的‘主人’。” “主人”二字被她咬得又轻又媚,带着浓浓的讽刺。“守着那点可笑的愧疚,能当饭吃,还是能助你渡过三灾九劫?她们迟早是你的,也必须成为你的。” 她的指尖再次抬起,这次目标是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动作缓慢而极具侵略性。“乔老爷子那双眼睛,可毒着呢。他对乔安的了解,远比你想象的深。一个细节,一个眼神不对,你猜他会不会起疑?一旦他动用乔家祖传的‘溯源镜’……” 她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乔宇瞳孔骤然收缩。

“而你,” 她的指尖终于轻轻点在了乔宇的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衣料,那一点冰凉却带着灼人的力量,“乔宇道君,你除了这具偷来的皮囊,还有什么?拿什么去对抗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家族?拿你那点可怜的、连自己情欲都不敢面对的‘道心’吗?”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泉,“你死了,魂飞魄散,那是你咎由自取。可别连累了我这‘贴身侍女’,还得费力气另寻炉鼎。”

炉鼎!

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乔宇的神魂!一股狂暴的、混合着被羞辱的愤怒和被揭穿的恐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他周身压抑的灵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找死!”

一声低沉的、如同洪荒凶兽般的咆哮从乔宇喉咙深处迸发。不再是属于“乔安”的清朗,而是属于“乔宇”的、属于那个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存过的异界修士的凶戾!刺目的金光自他全身毛孔喷薄而出,凝成实质般的罡风,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炸开!金光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爆响。静室内沉重的实木矮几、精致的瓷器摆设,在这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被掀飞、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碎裂声!

玉馨脸上的慵懒和戏谑终于消失了。在那毁灭性的金光罡风及体的瞬间,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被凝重取代。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风中柳絮,以一种超乎物理定律的轻盈向后飘飞,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同时,她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十指翻飞如莲花绽放,速度快得肉眼难辨。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却流转着七彩光华的护体仙罡瞬间在她身前凝成,光晕流转,带着古老而神圣的韵律。

“轰——!”

狂暴的金色罡风狠狠撞在那层看似脆弱的七彩仙罡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根钢针摩擦琉璃的刺耳尖鸣!撞击点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将整个静室照得如同白昼。七彩仙罡剧烈地波动、凹陷,表面光晕疯狂流转,仿佛随时会碎裂,却终究坚韧地撑住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巨大的冲击力透过仙罡传来,玉馨闷哼一声,身形被推得向后疾退,赤足在光滑的地板上擦出两道长长的白色印痕,直退到墙角才稳住身形。她脸色微微发白,那双魅惑的桃花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乔宇的身影——不再是那个被情欲和愧疚束缚的替身,而是一个眼神冰冷、周身缠绕着毁灭气息的、真正危险的修士!

然而,就在这狂暴力量爆发的顶点,就在乔宇眼中凶光最盛、几乎要彻底吞噬理智的刹那——

“夫君?你……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声音,如同最细小的冰凌,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室内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几乎凝固的杀意。

静室那扇厚重的、隔音极佳的门,不知何时竟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兰穿着一身柔软的淡粉色居家服,小小的身影嵌在门缝的光影里,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袅袅的白瓷碗。她显然是被刚才那巨大的动静引来的。此刻,她纯澈如小鹿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受伤的水光。她的视线,越过满地狼藉的碎片和被掀翻的家具,死死地钉在静室中央——钉在乔宇身上那狂暴未散、宛如凶神附体的金光,钉在墙角衣衫略显不整、气息微促的玉馨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乔宇周身翻腾的金光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一滞,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倒卷回体内,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平息的能量余波和刺鼻的焦糊味。他脸上那属于“乔宇”的暴戾和冰冷瞬间褪去,如同拙劣的面具被强行撕下,露出底下属于“乔安”的、惊愕又慌乱的神情。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比面对玉馨的威胁时更胜千倍。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试图挡住兰的视线,声音干涩得厉害:“兰?你…你怎么来了?我…我们……”

“我们在切磋。” 玉馨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喘息,她理了理微微散开的睡袍领口,动作优雅自然,脸上已重新挂上了那副慵懒又略带惊讶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交锋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切磋”。“乔安少爷最近修炼遇到了点瓶颈,火气有点大,我这‘贴身侍女’嘛,职责所在,只好勉为其难当个陪练了。动静大了些,吓到你了?” 她缓缓走向兰,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针,无声地传递着警告。

兰的目光在乔宇慌乱躲闪的眼睛和玉馨那过于“坦荡”的笑容之间来回移动。她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端着白瓷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碗里是温热的醒酒汤,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没…没事就好。柔嘉姐姐……煮了醒酒汤,怕你昨晚应酬喝多了不舒服……让我送来……”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我……我先放外面小厅了。”

说完,她不敢再看任何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飞快地逃开了,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留下空气中一丝残留的甜香和无言的压抑。再没有了顶级杀手的果断。

看着兰仓皇逃离的背影,乔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转向玉馨,眼神如同暴怒的狮子,压低了声音嘶吼道:“你满意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滔天的怒火。

玉馨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鬓边微湿的碎发,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眼神冰冷而锐利:“满意?这才刚刚开始,乔宇道君。记住我的话,面具戴久了,小心长在脸上,再也摘不下来。更小心点……别让面具后面那个真实的你,把所有人都吓跑了。 包括那两个,你‘深爱’的、乔安的女人。” 她刻意加重了“深爱”二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锥。

她不再看乔宇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赤足踩过地上的狼藉碎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姿态从容地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静室的瞬间,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意,却比方才的冰冷更让人不寒而栗:“哦,对了,提醒你一下。你的柔嘉……可不像兰那么好糊弄。她那‘同心结’的秘术,怕是快要按捺不住了。真想看看,当那根线缠上来的时候,你这位‘道君’,还能不能演得下去。”

话音落,她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和一片死寂的狼藉。

乔宇孤零零地站在废墟般的静室中央,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兰受伤的眼神和玉馨最后的警告,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毁灭性力量的余温。属于乔宇的力量,狂暴、强大,却与“乔安”这个身份格格不入。每一次动用,都是在撕扯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都是在暴露他那不堪的底色。

“乔安……”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枷锁,也是他唯一的保护色。可这保护色,正在玉馨的步步紧逼和柔嘉即将到来的试探下,变得摇摇欲坠。

他该怎么办?

体内的灵气依旧在混乱地窜动,比之前更加难以压制。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基础心法平复。然而,就在灵力流经心脉附近时,一股毫无征兆的、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炸开!

“呃啊——!”

乔宇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佝偻下去。他猛地捂住心口,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鬓角。那痛楚并非来自灵气紊乱,而是源于更深、更幽暗的地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带着冰冷倒钩的毒虫,在他心脏最深处狠狠噬咬了一口!剧毒伴随着极致的阴寒瞬间蔓延开来,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血蝉蛊!

这个恶毒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乔宇的脑海。这是玉馨在他初来此界、力量最为虚弱混乱之时,假借“疗伤”之名,悄无声息种下的阴毒禁制!它平日里蛰伏不动,如同最耐心的毒蛇,但每一次,当他试图对兰和柔嘉,尤其是对乔老爷子,说出关于自己真实身份的、哪怕是拐弯抹角的谎言时,这血蝉蛊便会骤然苏醒,给予他钻心蚀骨、几乎能摧毁意志的惩罚!

方才,他对兰那句慌乱欲盖弥彰的“我们……”,虽未完全出口,但那掩饰的意图,那偏离真相的导向,已然触动了这恶蛊的禁制!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全是腥甜的味道。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靠着蒲团旁的矮几残骸才勉强没有倒下,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痛楚,是玉馨无声的嘲弄,是她牢牢拴在他脖颈上的锁链!提醒他,他不仅是一个窃居者,更是一个连谎言都无法自由言说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那噬心般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乔宇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背脊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静室窗外。我扮演人类太久了,真的变得懦弱,多愁善感了。没有了大帝的果决了。

天色已蒙蒙发亮,夜雨洗过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灰蓝色。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玉馨留下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柔嘉的“同心结”。乔宇闭上眼,记忆中闪过柔嘉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她总是温柔的,带着姐姐的包容,但她的观察力细致入微,心思远比天真的兰要深沉得多。她曾不经意地提起过乔家祖上传下的某种秘术,能感应血脉至亲者的心绪,甚至追溯牵绊……莫非就是这“同心结”?

如果她真的用了……乔宇的心沉入谷底。他能瞒过那秘术的探查吗?瞒不过的下场是什么?被乔老爷子当成夺舍亲孙的邪魔,挫骨扬灰?他毫不怀疑那位看似慈祥的老人为了唯一的孙子,能爆发出何等可怕的力量。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上来。前有玉馨步步紧逼的威胁和监视,后有兰和柔嘉纯真情深的索求,旁有乔老爷子洞若观火的目光,体内还有随时可能反噬的灵力与那该死的血蝉蛊……他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上仅容一足的钢丝之上,四面八方皆是绝境。

他扶着墙壁,踉跄着站直身体,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向浴室。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刺激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却冲不散心头的阴霾。

早餐的气氛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巨大的餐厅里,水晶吊灯洒下过分明亮的光芒,照在光可鉴人的长桌上。精美的骨瓷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佣人们悄无声息地布着菜,动作轻得像猫。

乔宇坐在主位,强迫自己拿起筷子。他穿着熨帖的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试图维持着“乔安”的体面。但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苍白的面色,依旧泄露了他的状态。他感到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

兰坐在他左侧稍远的位置,低垂着小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清粥,几乎不敢抬眼看他。偶尔视线不小心对上,便像受惊般飞快地移开,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眼圈似乎还有些微红。昨晚静室那一幕显然在她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那份纯然的信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坐在他右侧的柔嘉,则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勾勒出温婉的线条,仪态依旧端庄优雅。她细心地为乔宇布着清淡的小菜,动作轻柔,脸上带着惯有的、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然而,乔宇敏锐地捕捉到,她那双沉静的、如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暗流。不再是纯粹的关切,而是多了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深沉的忧虑。她的目光不像兰那样躲闪,反而带着一种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专注,仿佛要透过他此刻勉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看进他灵魂深处那片混乱的泥沼。

“安,” 柔嘉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是那般温软动听,如同春风拂过琴弦。她将一小碟精致的蟹黄汤包轻轻推到乔宇面前,动作自然流畅。“昨晚休息得不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好。” 她的目光关切地落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那眼神温婉依旧,却像最精密的探针。

乔宇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指尖冰凉。他强迫自己迎上柔嘉的目光,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属于“乔安”的、带着点疲惫的温和笑容:“嗯,可能是最近公司的事情多,有点累,晚上睡得不太踏实。”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沙哑的倦意,试图将一切归咎于“乔安”身份带来的世俗压力。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嘶……” 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烧红钢针刺入的剧痛!虽然远不及昨夜触发时那般排山倒海,但这突如其来的、清晰的痛楚依旧让他呼吸一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立刻被他强行掩饰过去,但那细微的抽搐和瞬间苍白的唇色,却没能逃过柔嘉那双始终未曾离开他面庞的、沉静如水的眼眸。

柔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她伸出白皙的手,覆在乔宇放在桌面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凉,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却又像是一种无形的试探。

“再忙也要顾惜身体。你如今……是我们姐妹和爷爷唯一的依靠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字字敲在乔宇心头。那句“唯一的依靠”,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悄然缠了上来。

乔宇感到手背上那冰凉的触感,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却又硬生生忍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柔嘉指尖那微微加重的力道,那并非简单的安慰,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束缚的开始。他体内的血蝉蛊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试探带来的压力,在心脏深处不安地躁动了一下,带来一阵钝痛。

他只能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那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早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中结束。柔嘉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和审视,如同实质般笼罩在乔宇周身,比玉馨赤裸裸的威胁更让他喘不过气。

回到书房,乔宇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真实的虚弱。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楼下花园里,兰正抱着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小小的身影里那份孤单和迷茫。而柔嘉的身影则在花廊深处若隐若现,似乎在和管家低声交代着什么,侧影沉静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乔宇心头猛地一沉,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走过去打开了门。

玉馨斜倚在门框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职业套装,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颈项,妆容精致,气场全开,完全是一副干练经纪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昨夜或清晨的慵懒魅惑。只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依旧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看好戏的玩味笑意。

“早啊,乔安少爷。” 她红唇微启,笑容职业化,“收拾一下,十点有个重要会议,关于你新专辑主打歌的mV拍摄地选址。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乔宇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同心结’的气息……我隔老远都闻到了。看来你的柔嘉姐姐,已经开始编织她的网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乔宇耳边,吐气如兰,话语却冰冷如刀:“准备好迎接审判了吗,我的替身道君?我很期待……看你这张偷来的脸,被那根线勒出原形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极快地在乔宇心口的位置隔空点了点,指尖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激得他心口那蛰伏的血蝉蛊又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乔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骨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玉馨那张艳丽却冷酷的脸,胸中翻涌着杀意和无力感,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玉馨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笑得风情万种:“会议别迟到。毕竟,‘乔安’可是个敬业的歌手。”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留下清脆的回音和一阵冷冽的香风,转身离去。

书房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隔绝不了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乔宇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桌角一个相框上。照片里,阳光正好,少年乔安笑得一脸灿烂,左臂搂着娇憨的兰,右臂搭在温柔浅笑的柔嘉肩头,背景是乔家老宅葱郁的花园。那是真正的乔安,拥有着他所窃取的一切。

乔宇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相框玻璃,指尖划过照片中“乔安”的脸。那笑容如此干净,如此刺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厌弃和嫉妒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厌弃这具躯壳带来的无尽麻烦和束缚,厌弃自己被迫扮演的角色;却又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一丝对照片中人拥有这一切的扭曲妒忌——那纯粹的爱,安稳的人生,是他乔宇,一个异界孤魂,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的幻梦。

“同心结……” 他喃喃自语,眼神晦暗不明。柔嘉的试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玉馨在逼他,柔嘉在试他,兰在等他,乔老爷子在看着他……这精心构筑的替身牢笼,已然四面漏风。

他需要一个破局点。一个能暂时转移所有人视线,尤其是柔嘉那即将落下的“同心结”的焦点。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那份摊开的、关于新专辑mV拍摄地的策划案上。玉馨刚刚提到的会议……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闪现的幽光,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午后,柔嘉的试探果然来了。不是狂风暴雨,而是润物无声的细雨,却更令人无处可逃。

她端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走进了乔宇的书房。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月白色的旗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动作娴熟地温壶、洗茶、冲泡,袅袅茶香很快弥漫开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带着春天的清冽气息。

“安,尝尝看,今年的新茶。” 柔嘉将一杯碧绿清亮的茶汤轻轻放在乔宇面前,笑容温婉,眼神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看你最近心事重重,喝点茶,静静心。” 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寻常的姐弟闲聊。

然而,乔宇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茶香一同笼罩而来。他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杯壁,轻轻啜了一口。茶是好茶,入口回甘,但他却尝不出半分滋味。

“嗯,很香。” 他放下茶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柔嘉姐泡茶的手艺,一直这么好。”

“你喜欢就好。” 柔嘉微笑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依旧带着一丝倦意的眉眼,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带着一丝追忆的温柔:“还记得你小时候,有次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一直喊‘姐姐别走’……那时候的你啊,又倔强又依赖人,跟现在……” 她微微一顿,眼神更深地看着乔宇,“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来了!乔宇的心猛地一紧,后背瞬间绷直。柔嘉的声音轻柔,像是在怀念,但那句“跟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却像一根精准的探针,直刺他身份的核心!她开始用记忆里的细节来比对眼前的“乔安”了!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泛白。心口深处,那只蛰伏的血蝉蛊似乎感受到了谎言的气息,开始蠢蠢欲动,带来一阵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阴寒和刺痛预警。他不能承认,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血蝉蛊的反噬和柔嘉的疑心会立刻将他打入深渊!

他强迫自己放松手指,脸上挤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和怀念的笑容,模仿着记忆中乔安的语气:“柔嘉姐,你就别笑话我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人总要长大的嘛,哪能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略带羞赧,试图将这份“改变”归结于成长。

“是吗?” 柔嘉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问:“那你还记得,那次病好了之后,你偷偷跑去后山池塘边捞鱼,结果一脚滑进去,是谁把你捞上来的吗?你当时吓坏了,抱着那人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说……”

“是陈伯!” 乔宇几乎是脱口而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照片!他看过乔安相册里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浑身湿透的少年乔安,被同样湿淋淋的老管家陈伯背下山!他只能赌!赌柔嘉是在试探,赌这个细节没有错!

心口处,血蝉蛊的躁动随着他这声回答骤然加剧!一股尖锐的、如同冰锥凿击般的剧痛猛地炸开!远比早餐时那次强烈数倍!仿佛那只无形的毒虫被彻底激怒,在他心脏深处疯狂地翻滚撕咬!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呃……” 乔宇闷哼一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晃,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脱手摔在厚厚的地毯上,碧绿的茶汤洇湿了一大片。他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整个人蜷缩下去,双手死死捂住心口,指节因为剧痛和用力而扭曲变形,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濒死的鱼。

“安!” 柔嘉惊呼一声,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那份温婉的试探被真实的惊惶取代。她猛地站起身,扑到乔宇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和颤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别吓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真实的哭腔,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乔宇的意志。血蝉蛊的反噬清晰地告诉他——错了!或者不全对!刚才那个答案,肯定有哪里不对!柔嘉的问题本身就是陷阱!他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神魂的痛楚,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死死抓住最后一个念头——必须转移她的注意力!立刻!马上!

“没……没事……”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老毛病了……偶尔……心悸……” 他喘着粗气,借着柔嘉搀扶的力量,勉强抬起头,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急切的、不容置疑的决断,死死抓住柔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柔嘉姐……帮我……帮帮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楚的颤音,“mV……拍摄地……很重要……我……我想去……‘青屿秘境’!”

“青屿秘境”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柔嘉耳边。

她脸上的惊惶和担忧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甚至忘了乔宇此刻的痛苦状态,失声叫道:“青屿?!安,你疯了?!那是乔家禁地!爷爷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那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诅咒,“那里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乔宇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同时也升起一丝病态的扭曲快感。赌对了!果然,这个所谓的乔家禁地“青屿秘境”,拥有着足以瞬间转移柔嘉所有注意力的份量!它的禁忌性,它的危险性,成了他此刻最好的挡箭牌!

他继续扮演着痛苦不堪却又执拗的模样,死死抓着柔嘉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偏执的“创作渴望”:“我知道……危险……但……那里的景色……独一无二……为了……最好的作品……值得……爷爷那边……你帮我说……求你了……柔嘉姐……”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将一切推到“乔安”对事业的极致追求上,利用柔嘉对他的爱护和妥协。

剧烈的蛊痛还在持续,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他大口喘息着,脸色灰败,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紧紧盯着柔嘉。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痛苦、虚弱却又为了艺术理想不顾一切——最能打动柔嘉心中那份柔软的守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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