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都市的霓虹在秋夜的薄雾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乔宇站在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冷的玻璃,倒映出的那张属于“乔安”的俊朗面容,此刻却像一张沉重而陌生的面具,压得他神魂欲裂。
柔嘉那带着沉痛与惊惧的“青屿禁地”四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暂时搅乱了试探的旋涡,却也在他心底凿开了一个更深的窟窿——那是对未知危险的直觉警鸣。然而,这警鸣之下,一股沉寂已久、属于“乔宇”本我的凶戾,如同被唤醒的火山熔岩,正轰然冲撞着名为“乔安”的脆弱堤坝。
“修道即修心……” 他无声低语,眼中挣扎的迷雾被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寸寸撕裂。“心若被他人之诺、他人之形所囚,纵有通天法力,亦不过提线傀儡!” 柔嘉的忧惧,兰的受伤,玉馨的嘲弄,乔老爷子的审视……这一切加诸于身的枷锁,其根源,皆在于他困守“乔安”之形,失了“乔宇”之本!替身做得久了,竟连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
“这蛊,这身份,这无穷无尽的扮演……该结束了!” 决心如淬火之钢,在胸腔中铿锵成型。他需要一场彻底的切割,一个绝对无人窥视的战场,斩断那该死的血蝉蛊,更要斩断这作茧自缚的替身生涯!
目光穿透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投向东南方向那片被现代地图刻意模糊、唯有古老传承才知晓其坐标的混沌地带——青屿秘境。乔家禁地的凶名,此刻在他眼中,反而成了绝佳的屏障与试炼场。至于玉馨……乔宇眼底寒光骤凝,如冰封的刀锋。九天玄女?东皇太一派来的守护者?何其可笑!哪家的守护者会以蛊毒相胁,以身份秘密为枷锁,行那魅惑控制之实?她所求,绝非守护这般简单。看不透,便撕开来看!这青屿,便是为她准备的囚笼与拷问台!
三日后,子夜。 青屿边缘。
所谓的“秘境入口”,并非想象中霞光万道的门户,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滚如墨汁的雾气。雾气笼罩着嶙峋的礁石与死寂的海岸线,空气中弥漫着咸腥之外更浓重的气息——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古老植被腐败的甜腻,以及……空间被强行扭曲折叠后逸散出的、令人神魂刺痛的虚空乱流。浓雾深处,隐约可见扭曲的、非自然形成的巨大阴影轮廓,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骸骨,无声诉说着湮灭的恐怖。
乔宇一身玄色劲装,独立于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边缘,周身灵力内敛到极致,仿佛一块投入墨池的顽石。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属于现代文明的、遥远而模糊的灯火光晕,眼神决绝,再无半分留恋。身形一晃,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幽影,毫不犹豫地撞入了那片翻涌的墨色浓雾之中。
甫一进入,感官便被彻底颠覆。方向感瞬间丧失,粘稠冰冷的雾气带着极强的腐蚀性,疯狂侵蚀着护体灵光,发出“滋滋”的细密声响。脚下并非实地,而是某种半凝固的、布满孔洞的黑色礁岩,踩上去软腻湿滑,孔洞深处偶尔闪过幽绿色的磷火。更致命的是无处不在的空间裂隙,它们如同无形的死亡之刃,毫无规律地凭空出现又消失,切割空气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啦”声。乔宇将神念催发到极限,身形在方寸之地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足以将他分尸的虚空裂痕。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浓雾中潜伏的恶意目光无处不在,冰冷地窥视着这闯入禁地的生灵。
他循着体内血蝉蛊与秘境深处某种阴寒本源产生的微弱共鸣,在迷宫般的浓雾与扭曲空间中艰难穿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一个位于巨大兽形骸骨头颅内部的天然石穴。骸骨不知陨落多少万年,骨质漆黑如墨玉,散发出沉重如山的威压,竟奇迹般地驱散了周遭大部分浓雾,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丈的“安全区”。骸骨头颅内部,地面相对平整,中央有一口天然形成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玄阴寒气袅袅升起,正是压制乃至炼化至阴蛊毒的绝佳之地!
“就是此处!” 乔宇眼中精光一闪。他毫不犹豫踏入骸骨巨口之内,那来自洪荒巨兽遗骸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碾压而来,换做寻常修士,恐怕瞬间就会被压得神魂崩溃。但乔宇神魂深处,那属于东皇太一善尸的一缕至高本质微微波动,竟将这威压悄然抚平,甚至隐隐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无暇细究这奇异感应,立刻盘膝坐于寒潭边缘。双手闪电般结印,十指翻飞,带起道道残影,繁复玄奥的印诀引动周身灵力。低沉而古老的咒言自他唇齿间流淌而出,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周遭稀薄的天地元气剧烈震荡。随着咒言加速,他周身毛孔中开始溢出丝丝缕缕暗金色的真元,这真元不再刻意模仿乔安灵力属性的温和,而是彻底展露出属于乔宇本源的霸道与炽烈!暗金真元如同有生命的火焰,在他体表熊熊燃烧,勾勒出肌肉虬结、充满力量感的轮廓,那张属于乔安的俊秀面孔在金焰映照下,线条变得冷硬而威严,属于“乔宇”的凌厉气息再也无法遮掩!
“血蝉孽畜,今日便是你灰飞烟灭之时!给本座——现形!” 乔宇舌绽春雷,最后一道印诀狠狠拍向自己心口!
“唧——!!!”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虫嘶猛地从他胸腔内爆发!仿佛感受到了灭顶之灾,那一直蛰伏的血蝉蛊彻底疯狂!乔宇的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由金转赤,又由赤转青!心口位置的皮肤下,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猛地凸起、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破体而出!鼓包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表面密布着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纹路,每一次蠕动都带来钻心蚀骨、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反噬都要猛烈百倍!乔宇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但他眼神凶戾如狂,双手结印稳如山岳,死死按在胸口鼓包之上,浩瀚霸烈的暗金真元如同决堤洪流,疯狂涌入心脉,要将那蛊虫彻底炼化、逼出!
暗金真元与血蝉蛊的至阴邪力在他体内展开了最惨烈的拉锯战!乔宇的身体成了战场,皮肤下金红两色光芒疯狂闪烁、交替明灭,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丝瞬间浸透衣衫。他牙关紧咬,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虬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寒潭的玄阴之气受到牵引,丝丝缕缕缠绕上来,虽能压制蛊虫邪力,却也加剧了经脉被两股力量撕扯的痛苦。
就在这炼化进行到最关键、乔宇全部心神与力量都集中于体内战场、对外界感知降至最低的刹那——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无形的月白色光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骸骨头颅入口处相对稀薄的雾气,如同天外袭来的冷电,带着冻结神魂的森然杀意,直射乔宇毫无防备的后心!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乔宇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完全内守的致命空隙!
偷袭!玉馨!
乔宇虽心神内敛,但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早已刻入骨髓!在那月白冷光及体的千分之一瞬,他盘坐的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猛地向左侧扭转!同时,一直按在胸口压制蛊虫的右手,竟闪电般撤回,并指如剑,看也不看向后猛地一划!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剑气自他指尖迸发,并非什么精妙剑招,只有纯粹的、斩断一切的霸道意志!剑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劈在那道偷袭的月白光华侧面!
刺耳的裂帛声响起!月白光华被霸道的剑气硬生生劈得偏离了方向,“噗”地一声射入乔宇左肩胛骨下方,带出一溜刺目的血花!同时,那暗金剑气余势不衰,狠狠斩在入口处的黑色骨壁上,留下深达尺许的灼热剑痕!
剧痛从左肩传来,但更痛的是强行中断炼化带来的反噬!体内本就狂暴的血蝉蛊失去大半压制,邪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乔宇“哇”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暗金与污黑的血块,周身燃烧的暗金真焰瞬间黯淡下去,脸色金纸一般。
他猛地回头,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狞笑,眼中燃烧的已不是怒火,而是足以焚尽九幽的暴戾杀机!死死盯向入口处。
玉馨的身影,在翻滚的雾气中缓缓清晰。她依旧穿着那身米白色职业套装,只是此刻周身笼罩着一层清冷皎洁的月华仙光,长发无风自动,脸上再无半分慵懒戏谑,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漠然与……一丝被看破行藏的惊怒。她手中,一柄形如新月、通体剔透的短刃正吞吐着凛冽寒芒,方才那致命一击正是由此而发。
“九天玄女?” 乔宇缓缓站起身,肩头的伤口血流如注,体内蛊毒与反噬之力疯狂肆虐,但他挺直的脊梁却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散发出的凶威比这洪荒巨兽的骸骨更令人窒息!暗金色的血液顺着他指尖滴落在地,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好一个守护者!东皇座下,便是这般行守护之责?!” 他的声音沙哑如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戾气与讽刺。
玉馨瞳孔微缩,乔宇此刻展现出的凶戾与质问,让她感到一丝陌生而强烈的危险。但她身为九天玄女的骄傲不容亵渎,尤其不能被眼前这个她视为“炉鼎”的替身所质疑!她手中新月短刃遥指乔宇,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乔宇!休得放肆!本座行事,何须向你解释?速速束手,随我回去,尚可留你……”
“留我性命?还是留我这具‘上好炉鼎’?” 乔宇狂笑着打断她,笑声震荡得整个骸骨头颅嗡嗡作响,骸骨深处残留的凶煞之气竟被引动,发出低沉的咆哮与之呼应!他一步踏前,脚下坚逾精钢的黑色骨地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周身黯淡的暗金真焰轰然暴涨,比之前更盛!肩头的伤口在烈焰中飞速止血、结痂。
“玉馨!你真当本座,还是那个任你拿捏、受制于蛊毒的替身傀儡?!” 乔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鸿蒙初开、凌驾于诸天之上的古老、威严、至大至刚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星域骤然苏醒,轰然从他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
轰——!
整个青屿秘境仿佛都在这股气息下颤抖!骸骨巨兽头颅内残留的威压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瞬间温顺下来,甚至发出讨好的嗡鸣。翻滚的浓雾被一股无形的伟力强行排开、凝固!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在这股气息下哀鸣着愈合!玉馨周身护体的皎洁月华仙光,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这……这是?!” 玉馨脸上的冰冷漠然瞬间崩塌,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她握着新月刃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体内九天玄女的本源仙力竟在恐惧哀鸣!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灵魂本源的绝对压制,如同亿万钧山岳,狠狠碾在她的道心之上!她引以为傲的仙罡,在这股气息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乔宇的双眸,此刻已彻底化为两轮燃烧的暗金色大日!瞳孔深处,仿佛有混沌开辟、群星诞生又陨灭的恐怖景象流转!他长发狂舞,染血的玄衣猎猎作响,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令虚空震颤的轰鸣。那属于“乔安”的皮相,在这股霸绝寰宇的意志下,彻底沦为微不足道的点缀。
他无视体内依旧肆虐的血蝉蛊和反噬之伤,无视肩头崩裂的伤口,只是死死锁定着被那至高气息压得几乎无法动弹的玉馨,声音如同天道律令,滚滚碾压而下:
“本座再问你一次——” “东皇太一,遣你这九天玄女转世之身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这‘守护’之名下,藏的是何等腌臜心思?!” “说!”
最后一个“说”字,如同开天辟地的神雷,裹挟着东皇善尸的霸道意志,狠狠轰击在玉馨的神魂之上!
“噗——!”
玉馨如遭万钧重锤轰击,护体仙罡应声碎裂!她再也无法维持凌空姿态,鲜血狂喷中,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漆黑的骸骨巨壁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新月短刃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骨地上。
她瘫软在地,华丽的套装沾满污迹与血渍,长发散乱,绝美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茫然。她挣扎着抬头,望向那一步步逼近、如同混沌神魔般的恐怖身影,那双燃烧着暗金烈日的眼眸,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彻底洞穿、焚毁!
东皇太一……善尸?! 这个被她视为棋子、炉鼎的替身道君……怎会身负如此至高无上的本源气息?!那绝非模仿,而是烙印在真灵最深处的位格显化!
巨大的认知冲击与灵魂层面的绝对碾压,让这位转世的九天玄女,道心剧震,神魂欲裂!面对乔宇(或者说,此刻更应称之为东皇善尸显化)那霸绝寰宇的质问,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仙音,竟被那无上威严压迫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骇然与颠覆一切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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