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郑州东站,高铁列车像一条银灰色的长龙,静静卧在轨道上。
李明远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着祖父的旧菜谱、笔记本和几件换洗衣物。
“明远,这儿!”陈静雅从人群里挤过来,怀里抱着厚厚的资料夹,额角沁着薄汗,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
她今天穿了件轻便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马尾,比平时多了几分利落,“我昨晚把开封的老厨师资料整理好了,你看。”
李明远接过资料夹,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厨师,正拿着刀给烤鸭褪毛,背景是家挂着“汴京烤鸭”招牌的小店。
照片下面写着:“王建业,55岁,开封人,祖传汴京烤鸭技艺,据说是目前唯一能复原传统‘汴京烤鸭’的厨师。”
“就是他!”李明远眼睛一亮,指尖划过照片上的“汴京烤鸭”招牌,“汴京烤鸭比北京烤鸭的历史还久,北宋的时候就有了,烤出来的鸭皮酥得能掉渣,肉质还嫩,可惜后来慢慢失传了。另外,我也算是他哥哥王建城的半个徒弟。不过,我听说他兄弟俩的关系并不好,我们就先不要透露这个关系了。”
“什么?” 陈静雅很吃惊。
接着,李明远给陈静雅讲了他们两家的渊源,也讲了王建城跟自己爷爷学过几年的经历,陈静雅才恍然大悟。
陈静雅指着资料上的文字,“我查了《东京梦华录》,里面记载汴京烤鸭‘皮脆肉嫩,蘸葱丝甜酱,卷薄饼食之,味甚美’。王师傅的手艺是祖传的,他祖父以前在开封‘又一村’饭庄做烤鸭,后来饭庄拆了,他就回老巷子里住了,很少教人。”
两人说着,广播里传来检票的提示音。李明远拎起保温桶,陈静雅抱着资料夹,跟着人流往检票口走。
高铁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渐渐后退,郑州的高楼大厦慢慢变成了郊外的田野,绿油油的麦田在阳光下像块毯子,风一吹,泛起层层波浪。
“你说王师傅会不会不愿意见我们啊?”陈静雅突然有点担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资料夹的边缘,“我昨天给开封文化馆的人打电话,他们说张师傅脾气挺怪的,以前有不少餐馆老板想请他出山,都被他轰走了。”
李明远心里也咯噔一下,但还是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笑着说:“没事,我们是研究会的,不是来请他开店,是来请他复原老菜谱,让更多人知道汴京烤鸭,知道豫菜。只要我们有诚意,他肯定会愿意见我们的。”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他想起王建业脾气倔,但心里比谁都在意豫菜,可现在的王师傅,会不会也是这样?表面上拒人千里,心里却盼着有人能把老手艺传下去?
高铁很快就到了开封北站。出了站,一股带着古意的风扑面而来,路边的建筑都是仿宋风格,飞檐翘角,红墙黛瓦,连路牌都是“汴京路”“龙亭路”这样的名字,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北宋汴京的繁华。
“我们先去龙亭附近的老巷子问问,王师傅好像住在那一片。”陈静雅打开手机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文化馆的人说,他以前常在巷口的老茶馆喝茶,说不定能碰到认识他的人。”
两人打车到了龙亭公园附近,钻进一条窄窄的老巷子。巷子两旁都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门楣上挂着红灯笼,墙角爬着绿藤,偶尔能看见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摇着蒲扇,嘴里哼着豫剧,慢悠悠的,像时光都慢了下来。
“大爷,您好,请问您认识王建业师傅吗?就是会做汴京烤鸭的那位。”李明远走到一位晒太阳的老人面前,客气地问道。
老人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旁边的陈静雅,慢悠悠地说:“王建业?认识啊,就在前面第三家院子住。不过你们找他干啥?学做烤鸭?”
“不是不是,我们是河南豫菜文化研究会的,想请王师傅出山,帮忙复原汴京烤鸭的老菜谱。”陈静雅赶紧解释,脸上带着笑。
老人闻言,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你们还是别去了,那老头子脾气怪得很!前阵子有个北京来的厨师,带着厚礼去请他,结果连门都没进去,还被他骂了一顿,说人家‘把烤鸭做变味了,丢了汴京的脸’。”
李明远心里一沉:“那……他为啥不愿教人啊?”
“还不是因为以前的事。”老人摇着蒲扇,声音压低了些,“他祖父传给他的烤鸭手艺,本来想在饭庄发扬光大,结果饭庄拆了,他儿子嫌做烤鸭累,赚得少,跑去外地做买卖了,没人继承他的手艺。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跟人来往了,更别说教人做菜了。”
陈静雅掏出笔记本,把老人的话记下来,眉头微微皱起:“那他就不怕手艺失传吗?”
“怕?怎么不怕!”老人叹了口气,“前几年我还看见他在院子里磨烤鸭的铁钩,一边磨一边叹气,说‘这手艺,到我这儿就断了’。可他就是嘴硬,心里明明盼着有人学,嘴上却不饶人,怕人家学不好,丢了他的脸。”
李明远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想起祖父留下的银质菜模,想起明远楼空荡荡的后厨,要是没人把老手艺传下去,豫菜的这些宝贝,迟早都会像汴京烤鸭一样,慢慢被人忘记。
“谢谢您啊大爷,我们还是去试试。”李明远鞠了一躬,拉着陈静雅往前走去。
巷子很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哒哒”响着。走到第三家院子门口,李明远停了下来。院子的木门是旧的,上面刷着的红漆已经剥落,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王记”两个字,字迹苍劲,看得出来是用心写的。
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在磨什么东西。陈静雅拉了拉李明远的衣角,小声说:“就是这儿了,我们进去吗?”
李明远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王师傅,您好,我们是河南豫菜文化研究会的,想跟您聊聊汴京烤鸭的事。”
院子里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脸上的皱纹很深,眼神锐利,像能看透人心。
“你们是来学做菜的?”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股不耐烦,“走!我不教!”
“不是的王师傅,我们不是来学做菜的,是想请您帮忙复原汴京烤鸭的老菜谱。”李明远赶紧解释,拿出研究会的证件递过去,“豫菜现在需要您这样的老厨师,我们想把您的手艺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汴京烤鸭,知道豫菜的好。”
王师傅扫了眼证件,没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豫菜好不好,跟我没关系。我这手艺,传不传得下去,也跟你们没关系。”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差点撞到李明远的手。
陈静雅隔着门喊:“王师傅,我们是真心想让豫菜好起来!您的手艺要是失传了,太可惜了!”
院子里没了动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心里刚燃起的期待,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
“怎么办?他不愿意见我们。”陈静雅有点沮丧,手里的资料夹抱得更紧了。
李明远看着紧闭的木门,心里却没放弃。他想起老人说的“心里盼着有人学,嘴上却不饶人”,想起祖父以前教他做菜时,也是嘴上严厉,心里却盼着他能学好。
“没事,我们明天再来。”李明远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他心里不是不想传,是怕我们不用心。只要我们有诚意,他肯定会愿意见我们的。”
两人转身往巷口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青石板路上。巷子两旁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老房子的墙上,像一幅温柔的画。
李明远回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心里满是期待。他知道,寻访老厨师的路肯定不好走,张师傅的脾气只是第一个坎,但他不会放弃。汴京烤鸭的香味,豫菜的未来,都在这些老厨师的手里,他一定要把他们请出山,一起把豫菜的根挖深,把路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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