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养猪场的气味能顶人一跟头。
秦当归拿着根长木棍,站在半人高的沤肥池边,皱着眉头搅拌里面墨绿色、咕嘟冒泡的粪水。
几个负责监督劳动的民兵,捂着鼻子站在上风口的坡上,远远地吆喝:“秦当归!搅匀点!这可是重要的农业生产!别想偷懒!”
一个民兵还故意捡起块土坷垃扔进池子,溅起的粪点子沾了当归一裤腿。
猪圈另一边,秦白术正拿着铁锨清理猪粪,他把铲起来的粪便堆得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像个强迫症患者在建城堡。
猪在圈里哼哼,苍蝇嗡嗡地围着他打转。
保管员拿着本子过来清点农具,看到白术那过分整齐的粪堆,嗤笑一声:“哟,摆弄粪蛋子也这么讲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白术像是没听见,继续一板一眼地铲粪,只是下锨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当归搅拌着沤肥池,眼睛却瞟着猪圈食槽里那些没被吃干净、带着暗黄色苦味的猪胆汁的野菜渣子。
他手里的木棍看似胡乱搅动,实则暗暗把池边一些长得像大黄的野草根茎拨拉进池子深处,让它们混在粪便里一起发酵。
他嘴里还哼起不成调的歌:“猪粪肥,庄稼爱,土法上马,嘿呦嘿…”
上头的民兵听见,笑骂:“唱个屁!搅你的粪!”
另一边,白术清理完猪粪,去水渠边冲洗铁锨。
渠水浑浊,漂着些杂物。
他的目光掠过水面,定在几块被丢弃的、暗绿色的猪苦胆上——那是附近村民杀猪后不要的废弃物。
他冲洗铁锨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有了别的内容。
深更半夜,猪场的人都走空了,只剩下几声猪叫和虫鸣。
一个黑影悄无声地翻进猪场,是当归。
他手里拿着个破瓦罐和一把小铲子。
他屏住呼吸,走到白天搅拌的沤肥池边,小心地避开表面,用铲子探到池子中层温度最高的地方,挖出一些经过初步发酵、颜色变得深褐、质地也更细腻的粪土混合物,装进瓦罐里。
一股奇特的、带着点酸腐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散出来。
他仔细封好罐口。
几乎同时,另一个黑影出现在水渠下游的拐弯处,那里堆着更多被丢弃的猪下水废弃物。
是白术。
他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和一双长筷子。
他在那堆腥臭的东西里快速翻捡着,专挑那些完整、颜色暗绿饱满的猪苦胆,用筷子夹起来,小心地挤破,让里面苦绿粘稠的胆汁滴进搪瓷缸里。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处理珍贵的药材,而不是污秽之物。
月光下,两个黑影在各自忙碌,隔着大半个猪场,彼此毫无察觉。
当归抱着他的瓦罐,像抱着宝贝,贴着墙根溜走了。
白术也收集了小半缸胆汁,盖上盖子,用破布包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几天后,公社小学的孩子集体闹痢疾,拉肚子拉得脱了形,卫生所那点西药早就没了。
孩子们小脸蜡黄,蔫头耷脑。
老师急得团团转。
当归被叫去打扫小学厕所。
他瞅个空子,对愁眉不展的老师低声说:“俺老家有个土方子,用发酵过的‘肥精’水澄清了喝,专治拉肚子…就是有点埋汰…”
老师将信将疑,但看着孩子们的样子,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当归把他那瓦罐里的“肥精”水过滤澄清,那水看着还是有点浑,却没什么臭味,反而带点淡淡的草酸味。
他让孩子们少量喝下。
同一天,赤脚医生也找来白术:“老秦,听说猪苦胆能治火眼?这帮娃上火拉肚子,眼睛也红红的,卫生所没药了,你看…”
白术板着脸,像是很不情愿:“封建迷信的东西…罢了,救急吧。”
他拿出那个搪瓷缸,里面的猪胆汁已经经过他偷偷的沉淀和简单处理。
他让赤脚医生用干净羽毛蘸着那苦绿色的液体,给眼睛红肿的孩子轻轻涂抹眼睑。
孩子们的痢疾和红眼,竟然真的慢慢好转了。
老师对着当归千恩万谢:“老秦,你这土方子真管用!‘肥精’真是好东西!”
赤脚医生也感慨:“白术哥,你这猪胆汁比眼药水还灵!”
当归搓着手,嘿嘿笑:“土办法,土办法…”
白术则一脸严肃:“碰巧了而已,还是要相信科学,相信卫生所。”
两人擦肩而过时,目光有极短暂的接触,又迅速分开。
当归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沤肥池的褐渍。
白术的衣角,则隐隐带着一丝极淡的、未被洗净的猪胆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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