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湘铁路工地的临时机修棚里,弥漫着浓重的煤烟味、机油味和金属灼热的气息。
一台老旧的蒸汽机车头,像一头疲惫不堪的钢铁巨兽,瘫卧在铁轨上,锅炉冷却,失去了往日的咆哮。
几个老师傅围着它,愁眉苦脸,手上的扳手和榔头敲得叮当响,却不见起色。
“邪了门了!这老伙计,汽门阀调了又调,气压就是上不去!跑起来跟得了痨病似的,有气无力!” 工长老周抹了把脸上的油汗,焦躁地蹲在地上,掏出旱烟袋吧嗒起来。
“可不是嘛,锅炉烧得挺旺,劲儿就是使不出来,白费煤!” 另一个师傅老李附和着,用棉纱使劲擦着手上黑乎乎的油泥。
白术和当归刚给几个换班的工人做完“子午捣臼灸”,顺路过来看看。
工地上,机器趴窝是常事,往往就意味着工期延误。
“周师傅,啥情况?” 白术走上前,习惯性地伸出手,轻轻按在机车冰冷的外壳上。
那种奇异的“机械脉诊”感再次涌现,他的指尖仿佛能触摸到这台铁兽内部的“脉搏”。
“白技术员,你来得正好!” 老周像见了救星,赶紧站起来,“这老家伙,汽门阀我们检查好几遍了,看着没大毛病,可就是提不起劲儿!你说怪不怪?”
白术闭上眼睛,全神贯注。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探针,顺着钢铁的“经络”延伸。
他“听”到锅炉里的“心火”熊熊燃烧(燃烧充分),蒸汽澎湃。
但“气血”(蒸汽压力)在通往“四肢”(驱动轮)的关键“经脉”(主蒸汽管道)时,却在“关节”(汽门阀)处遇到了阻滞。
不是完全堵死,而是开合不畅,时大时小,像个“气虚血瘀”的病人,有劲使不出。
“汽门阀的联动杆,” 白术睁开眼,手指精准地指向汽缸上方一处复杂的连杆机构,“这里,‘气’不顺了。不是阀本身坏了,是控制它开合幅度的这套‘筋络’(连杆)磨损松旷了,配合失度,该开大开不大,该关严关不严。”
老周和老李面面相觑,赶紧爬上去检查。
果然!几处关键的连接销和轴承磨损严重,间隙过大,导致阀门动作不到位!
“嘿!神了!白技术员,你这手真是…真是比听诊器还灵!” 老周佩服得五体投地,“那…这得换零件吧?可这老型号的配件,一时半会儿……”
“先不忙换。” 白术跳上车头,仔细观察那磨损的连杆机构,脑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当归哥常说的中药配伍“君臣佐使”。
君药为主,起主导作用;臣药辅助君药;佐药协助君臣,或消除副作用;使药引经报信,调和诸药。
这蒸汽机不也如此?
锅炉是“君”,提供根本动力(热能)。
汽缸活塞是“臣”,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
而控制蒸汽进出的汽门阀及其连杆机构,不就是关键的“佐使”吗?
负责调节“气血”(蒸汽)的流量和时机,确保“君臣”协调,力量顺畅输出!
如今“佐使”失职(磨损),导致“君臣”有力无处使,整个系统失调!
“周师傅,李师傅,你们看,” 白术指着那磨损的部件,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这就像咱们开方子。君药(锅炉)劲儿足,臣药(活塞)也够力,可佐使药(这阀门连杆)没配好,劲儿就导不顺,治不了病(拉不动车)!”
“现在大修换件来不及,咱们能不能先‘调和’一下?” 白术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像药方里佐使药不够力,加点‘引经药’或者调整分量来补救。咱们给这磨损的地方,加几个临时的限位垫片,调整一下连杆的角度和行程,让它动作尽量到位?先让这老伙计能跑起来,别耽误运渣土,等配件到了再彻底修!”
老周和老李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一点就透。
“有道理啊!白技术员!你这脑子咋长的?修机器都能想到开药方!” 老李拍着大腿笑道。
“对对对!死马当活马医,先调调看!” 老周也来了精神。
三人立刻动手,叮叮当当地开始“调和”这台钢铁病人。
白术的“机械脉诊”精准地指导着垫片加在何处,角度如何微调。
一个多小时后,随着一阵“嗤嗤”的排气声,蒸汽机车头猛地一震,“呜——”地发出一声虽不嘹亮但充满力量的汽笛声,缓缓动了起来!
“成了!跑起来了!” 工棚里一片欢呼。
看着重新吞吐着白烟的机车,白术心中豁然开朗。
“君臣佐使”,调和致中。
这道理不仅在于草木金石,更在于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
机器如此,人,何尝不是?
工地上环境恶劣,疾病如同潜伏的敌人。
之前应对了尘肺和寒湿痹症,但能否像维修机器一样,未病先防,提前“调和”?
晚饭后,当归在工棚里整理药材。
白术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哥,你说得对!” 当归眼睛一亮,“《内经》云:‘上工治未病’。咱们不能光等着工友病了才治。就像那蒸汽机,等趴窝了再修,损失就大了!”
“我想把咱们现在做的‘导引呼吸操’(防尘肺)和喝预防药汤(之前改良的润肺、祛寒湿方)坚持下去,形成规矩。” 白术认真地说,“但这方子,我觉得还能更好。咱们在广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生一方药。瑶寨的老乡们,对付山里湿寒瘴气,肯定有独到的法子!”
当归赞许地点头:“没错!‘入乡随俗,药随水土’。瑶医传承古老,善用本地草药,尤其擅长治疗风湿痹痛、虫蛇咬伤、跌打损伤,很多经验值得借鉴。”
第二天,白术特意请了半天假,跟着一个相熟的瑶族工友老盘,去了趟附近的瑶寨。
老盘找到寨子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草医“盘公”。
盘公听说他们是来为修铁路的工人寻药防病的,很是热情。
“山里湿气重,寒气侵骨,我们瑶家常用‘走马风’(一种祛风除湿的藤本植物)、‘透骨消’(活血通络的草药)煮水洗浴,或者捣烂外敷关节。” 盘公说着,从屋后的竹篓里拿出几样晒干的草药,“还有这个‘山苍子’,煮水喝,能暖胃驱寒,防瘴气。”
白术仔细观察,虚心请教药性。
回来后,他和当归仔细研究,决定在原来的预防药汤里,加入瑶医常用的“走马风”和“山苍子”,增强祛风除湿、温中散寒的效果。
同时,改良“导引呼吸操”,加入了几个模仿瑶族祭祀舞蹈中舒展筋骨的简单动作,更利于工人们在狭窄的隧道环境里活动。
“以后啊,每天上工前,大伙儿一起喝碗‘防病汤’,再做一遍‘保健操’!就像给咱们这身子骨机器,提前加好‘润滑’,调好‘气门’!” 白术在工地上大声宣布。
起初有些工人嫌麻烦,嘀咕着“喝这苦汤水有啥用”。
但坚持了几天,效果就显现了。
那些原本容易腰酸腿疼的老工人,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
在粉尘大的场地干活的工人,咳嗽也少了些。
连苏联专家列昂尼德,也好奇地跟着喝了一碗汤药,做完操后,惊讶地说:“感觉…身体像加满了优质润滑油!秦,白,你们的中医…很科学!预防,比治疗更重要!”
看着工友们精神头更足,生病的少了,白术和当归相视一笑。
白术心中默念:
机器要调和,人更要调和。
生于斯,长于斯,治于斯,养于斯。
这脚下的土地和山野间的草药,就是守护工友们健康最坚实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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