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刚形成的自由市场边缘,人流渐渐多起来。
秦白术和秦当归搬来两张破旧的矮凳,中间摆了个硬纸板,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便民针灸\"四个大字——这就是他们的摊子。
白术面无表情地坐着,当归则有些局促地站着,眼睛不时瞟向路口。
还没等第一个客人上门,两个臂戴红袖章的市场管理人员就板着脸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高个子,指着他们的纸牌子:\"谁让你们在这儿摆摊的?有执照吗?这是搞封建迷信!江湖骗术!赶紧收了走人!\"
当归心里一咯噔,连忙赔笑:\"同志,有,有执照,卫生局特批的试点...\"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脸色却慢慢变了--执照没带!早上出门急,忘在昨晚换下的衣服口袋里了。
\"执照呢?\"高个子管理员冷笑一声,\"拿不出来就是无证经营!骗谁呢!收起来!再不收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着就要去掀那块纸牌子。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正扛着大包走过的搬运工突然\"哎哟\"一声,手里的包掉在地上,整个人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冷汗直冒,一只手死死按着后腰。
\"妈的...这老腰...又不行了...\"他痛苦地呻吟着,试图站起来,却根本动不了。
周围立刻围上来几个看热闹的人。那两个管理员也暂时停下了动作。
当归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执照了,立刻高声对那工人说:\"大哥,你这腰伤得不轻!我们这儿能治,扎几针就能缓一大半!治不好,分文不收!治好了,您看着给点辛苦钱就成!\"
那工人疼得受不了,也顾不上那么多,喘着粗气说:\"真...真能治?快...快给我试试...疼死我了...\"
白术没说话,直接起身走到工人身边,蹲下身,手指在他后腰几个位置按了按,问了句:\"是这里酸胀刺痛,往下窜着麻?\"工人连连点头。
白术示意当归帮忙把工人扶到凳子上坐稳,撩起他后腰的衣服。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纸包着的针包,打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火针。
他取了三根中长的,手指在工人腰部两侧的肾俞穴和中间的命门穴比量了一下,也没消毒(条件所限),点火蘸药,手腕一沉,三根针就稳而准地刺了进去。
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
那工人起初还龇牙咧嘴,但随着白术的行针,他脸上的痛苦表情慢慢舒展,嘴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咦...热了...酸胀...哎?疼...疼好像轻多了!\"
不到五分钟,白术起身收针。
工人试着活动了一下腰,虽然还有点酸,但那要命的剧痛真的消失了七八成!他惊喜地站起来,扭了扭腰:\"神了!真神了!老哥,你这手艺可以啊!\"他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在当时是很大面额),塞到白术手里:\"值!太值了!谢谢啊!\"
这一下,围观看热闹的人炸锅了! \"真这么管用?\"
\"我这肩膀疼了好几年了,能治不?\"
\"给我看看我这老寒腿!\" 人群一下子涌上来,把小小的针灸摊围得水泄不通。
那两个市场管理员被挤到了一边,面面相觑。他们看着痛苦而来、满意而去的工人,又看着被群众团团围住、已经开始给下一个病人号脉的白术,手里那本准备开罚单的本子,怎么也掏不出来了。
高个子管理员对同伴嘀咕一句:\"这...这看样子真有两下子...要不...等他把执照拿来再说?\"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没再上前驱赶,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外围,像是在维持秩序。
当归见状,和管理人员说明,又赶紧对白术说:\"你顶着,我跑回去取执照!\"说完挤出人群,飞快地往租住的筒子楼跑去。
夜市华灯初上,人流如织。
在这喧闹的市集一角,小小的针灸摊前却排起了罕见的队伍。
秦白术坐在矮凳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稳定而有力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次次精准地落下银针。
求医问药的人们围着他,信任和期盼的目光,比任何执照都更有力量,悄然冲击着僵化的旧规。
当归气喘吁吁地拿着执照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把执照递给那个高个子管理员。
管理员接过去,借着路灯仔细看着,脸上的表情却从之前的缓和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不对吧,老秦?”管理员指着执照上的有效期,“你这执照,批的是三个月试点,这截止日期,看,到昨天为止!今天已经过期了!这不作数!”
当归心里猛地一沉,抢过执照一看,果然如此!他光记得带执照,却完全忘了看有效期!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周围排队等待针灸的人们也听到了,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疑惑和不确定的目光投向了白术和当归。
高个子管理员有了底气,声音也硬了起来:“无证经营,还是过期执照,性质更严重!没得说了,摊子必须收!东西没收!跟我们回市管所一趟!”
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当归脸色发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就在管理员要动手收摊的时候,那个最早被治好、给了五块钱的搬运工突然站了出来,他身材魁梧,挡在摊子前面,声音洪亮:“等等!同志!执照过期是他们的不对,该罚罚!但咱得讲道理不是?他们这手艺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给大伙儿解决了痛苦?这大晚上的,大家伙儿忍着痛跑来排队,为啥?”
他转身对着排队的人群:“各位老少爷们,大姐大婶,你们说,秦大夫这针,扎得有没有用?”
“有用!”
“太有用了!”
“我这肩膀头子从来没这么松快过!” 人群纷纷应和。
搬运工又对管理员说:“同志,你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手续有问题,该补办补办,该罚款罚款,我们没意见!但能不能别直接掀摊子?让我们这些真疼真难受的人,先看完病?要不您二位就在这儿等着,监督着,等他看完这些病人,再跟你们去处理手续的事,行不?算我老李求求你们,也算大伙儿求求你们了!”
排队的人们也纷纷帮腔:
“是啊同志,通融通融吧!”
“我们看完病就走,不给你们添乱!” “这疼起来真要命啊...”
两个管理员看着群情恳切的群众,又看看一脸正气为众人请命的搬运工,再看看坐在那里依旧沉默却显然极得民心的秦白术,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高个子管理员和同伴低声商量了几句,最终无奈地挥挥手:“...行吧行吧!就按老李说的!秦当归,你赶紧去补办手续!秦大夫,你...你快点看!看完这些就得收!我们...我们就在边上等着!” 他们终究不敢犯众怒,只好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但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
危机暂时解除。当归长出一口气,感激地看了那搬运工一眼。
白术则对排队的人们点点头,手下更快更稳了。
夜市灯火下,这小小的针灸摊在过期的执照和民意的支撑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继续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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