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坚持租下的那间位于百年筒子楼一层的房间，白天是诊所，晚上就是卧室。
屋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味，煤球炉子上经常坐着一个黑乎乎的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里面煮着消毒的针具。
这气味和动静，惹得隔壁一个姓孙的老太太很不满。
这天下午，孙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拉着街道居委会的王主任来敲门，指着那药罐子和屋里散放的艾条、火罐，大声抱怨：\"王主任，您可得管管！这整天熬药弄火的，一股子怪味！还搞拔火罐、扎针这些封建迷信的老一套！这筒子楼里住的都是正经人家，万一出点事，或者招来不干净的东西，算谁的？\"
王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一脸严肃。
她打量着这间简陋的\"诊所\"，眉头皱了起来：\"小秦啊，听说你给人看病？有手续吗？这些...\"她指着火罐，\"这些玩意儿，现在可不兴搞啊，容易让人误会。\"
当归正要解释，王主任却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右手下意识地攥住了左手的腕子，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她的左手手指关节明显有些肿胀，微微变形，活动起来看着就僵疼。这是多年的类风湿关节炎。
白术在一旁看得清楚，但他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王主任的手。
孙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就是！赶紧把这些东西扔了！好好找个厂子上班不行吗？\"
王主任忍着疼，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秦当归同志，群众的反映，我们得重视。你这个情况...\"
就在这时，白术忽然动了。他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些杂物。
他从中拿出一个洗刷干净的、没了标签的玻璃罐头瓶，又找了一小团棉花和一根火柴。
他走到王主任面前，语气平淡地开口：\"主任，您这手，阴雨天和劳累后，疼得更厉害吧？早上起来是不是僵得攥不拢？\"
王主任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白术没回答，只是用镊子夹起那团棉花，蘸了点白酒（当酒精用），划着火柴点燃，快速在罐头瓶里绕了两圈，猛地将还在燃烧的棉花抽出，随即迅速将罐口扣在了王主任左前臂肌肉最丰厚的地方！
王主任吓得\"啊\"了一声，想缩手，但罐子已经牢牢吸在了皮肤上！
\"你干什么！\"孙老太太尖叫起来。
王主任只觉得扣罐处皮肤一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作用下，皮肉被往罐子里吸，有点紧，有点胀，但并不疼。
紧接着，一股温热感透过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那原本钻心刺骨的、阴冷的酸痛感，竟然在这股热力的冲击下，一点点化开了！
她惊讶地看着那个玻璃罐，看着罐子里自己的皮肤慢慢隆起，变得紫红，但手臂却感觉越来越轻松。
几分钟后，白术用手指按压罐口旁边的皮肤，让空气进入，取下了罐子。
罐口留下一个圆形的、紫红色的罐斑，看着有点吓人。
王主任却迫不及待地活动着自己的左手手指，虽然还肿，但那可怕的僵硬和疼痛感大为减轻，屈伸自如多了！
她脸上写满了惊异和难以置信：\"这...这...\"
孙老太太也看傻了，指着那紫红的罐斑：\"这...这都紫了！是毒气拔出来了吗？\"
白术淡淡地说：\"寒湿痹症，气血不通则痛。拔罐能温通经络，祛风散寒。看着吓人，通则不痛。\"
王主任看着自己轻松不少的手，又看看那简陋的火罐和一脸平静的白术，之前准备的训诫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脸上阵红阵白，最终只是摆摆手，对孙老太太和闻声来看热闹的邻居说：\"散了散了，都散了吧。人家...人家这也是...也是一种疗法。\"
她又深深看了一眼白术和当归，\"不过...还是要注意影响，注意安全。\"
说完，她没再多话，转身走了，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些。
孙老太太嘟囔着，也悻悻地回了家。
过了两天，傍晚时分，王主任又来了，这次是她一个人，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她敲开门，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白术说：\"那个...秦大夫...你那天那个罐子...能不能再给我拔一下？我这右边肩膀也酸得厉害...\"
白术让她进屋坐下，这回更是加打了火针，再次为她拔了罐。这次王主任自然多了，拔罐过程中甚至还和当归聊了几句家常。
结束后，王主任活动着轻松的肩膀，很是满意。她从菜篮子里拿出几个鸡蛋和一捆青菜，放在桌上：“自家养的鸡下的蛋，一点青菜，不值什么钱，别嫌弃。”
当归连忙推辞：“王主任，这怎么行，不能要不能要...记得忌口！就刚才交代的…”
王主任摆摆手，语气真诚了不少：“好的。你们拿着吧。你们也不容易。”她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说起来，老秦，你们这手艺，窝在这小屋子里，真是可惜了。”
她话锋一转，像是无意间提起：“哎，我记得...区里工商联下面，好像新成立了个‘个体劳动者协会’，正在统计有什么特色的个体经营户，好像还要选几个典型上报...你们这中医针灸，也算是一技之长啊，虽然现在政策还有点模糊，但总是个路子...要不，我去帮你们问问，递个材料？”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当归和白术都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当归开门一看，竟然是前几天来闹过的孙老太太，她旁边还跟着一个愁眉苦脸、捂着腮帮子的年轻小伙子。
孙老太太这次脸上没了之前的刁难，反而带着点尴尬和急切：“秦...秦大夫，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孙子，牙疼得要死要活的，厂里卫生所看了，吃了消炎药也不管用，疼得一晚上没睡...听说...听说您这儿有点土法子...能...能给瞧瞧不？”她看来是亲眼见了王主任的变化，实在没办法了才拉下脸来求援。
王主任在一旁看着，没说话，眼神里有点复杂。
白术没计较前嫌，让那小伙子坐下，看了看他的牙龈红肿情况，问了问是哪个牙疼。然后他取出一根细长的三棱针，在酒精灯上烧了一下，对小伙子说：“手伸出来，食指。”
小伙子犹豫着伸出手。白术在他食指商阳穴上快速点刺了一下，挤出几滴黑血。然后又在他脸颊的下关穴，颊车穴和合谷穴扎了几针。
说也奇怪，不到五分钟，小伙子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捂着腮帮子的手也放了下来，惊喜地说：“奶！疼...疼轻多了！好像没那么要命了！”
孙老太太见状，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连声道谢，也从兜里掏出几个水果非要塞给当归。
王主任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尤其是看到孙老太太态度的转变。
等孙老太太祖孙走后，王主任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更加坚定了：“看来，群众确实是需要你们的。这事儿我看得更明白了。个体劳动者协会那边，我明天一上班就去给你们问问！不光要问，还得好好说说你们的情况！这不仅仅是你们个人的事，也是解决群众实际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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