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没几天,县卫生局的小王干事骑着自行车,“哐当哐当”就冲到了“白术当归”诊所门口,车还没停稳就喊:“秦医师!不好了!出大事了!”
秦当归正给病人扎针,听见喊声,手稳当当拔出针,让病人稍等,转身迎了出去。
秦白术也从药柜后头抬起头,眉头皱成了疙瘩。
小王掏出一封盖着省外贸局红戳的公函,喘着粗气说:“省里转来的,说是有外国公司,要抢咱们的‘浮萍决明贴’!”
公函是中文翻译的,写得文绉绉但透着一股横劲儿。有家叫“亚太生命科技”的外资企业,通过香港的代理,向一个国际知识产权组织申请专利,说他们发明了一种叫“Aqua-balance patch”(水衡贴)的外用贴剂。
当归和白术一瞧内容,火“噌”就上来了——那核心成分、能治的病,跟他们当年在大王水库治移民水肿病的“浮萍决明贴”一模一样!
公函里说,现在到了专利申请公示期,让“浮萍决明贴”的权利人在规定时间内拿出证据,证明这方子在他们申请之前就用过、发表过,不然就默认是他们的发明,以后“浮萍决明贴”想卖到国外都难,搞不好还得被告“侵权”。里面啥“新颖性”“创造性”“优先权”,听得白术一头雾水,只觉得绕得慌。
“这不是明抢吗!”当归又惊又怒,他太清楚自己年代的知识产权这事儿有多坑,“这方子咱们用了多少年,救了多少老乡,怎么就成他们的‘发明’了?”
白术脸憋得铁青,攥着公函的手背上青筋都冒出来了。他行医半辈子,就想治病救人,药方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哪儿想过有天自家方子会被人抢去,还要倒打一耙?“岂有此理!”他咬着牙挤出一句,声音都发颤。
取证成了大难题。那时候没电脑存档,也没专利数据库,要证明“浮萍决明贴”早在用,得找当年的实物、写下来的记录或者靠谱的证人。
当归先想到查水库建设档案和医疗记录,他和白术分头跑县档案馆、卫生局,甚至托人去省图书馆翻旧报纸。
可找到的东西要么说得模模糊糊,就提一句“秦医生用土方治水肿管用”,要么年代太久,字都看不清了,没配方细节也没明确日期,打官司根本站不住脚。
日子一天天过,对方的律师函又寄来了,话更硬气。当归压力大得睡不着,他知道跟跨国公司打官司有多费钱费力,就他们这小诊所,简直是以卵击石。白术也急得嘴上起泡,夜里翻来覆去摸那些发黄的笔记,就盼着能找出点有用的东西。
着急的时候,当归想起了在大王水库时水利厅的方总工程师。虽然没法直接联系,但他知道方总工当时很认可他们。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写了封详细的信,特意强调“浮萍决明贴”最早是1958年大王水库建设时用的,寄到一个方总工可能收到的地址。可信寄出去就没了消息,跟沉了海似的。
离规定期限就剩三天了,连卫生局领导都暗示他们:实在找不着硬证据,要不就协商协商,或者干脆算了,“人家走的是国际规矩”。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辆绿色吉普车“吱呀”停在诊所门口,方总工风尘仆仆跳下来,没说废话,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找遍了!省档案馆、水利厅档案,最后在一个退休老水利专家的收藏里找着的!”方总工嗓子哑得厉害,却透着兴奋。
油布打开,是几张发黄发脆的报纸——1958年的《大王水库工地报》。其中一期头版下面,赫然有篇报道,标题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记秦白术医生创制“浮萍决明贴”成功解决移民水肿难题》!文章里把水肿病的情况、浮萍和决明子等主药、怎么用都说得明明白白,旁边还配了张模糊的照片,正是年轻的白术给移民贴药呢!报纸日期清清楚楚,比那家外资企业申请专利的时间早了十多年!
有了这旧报纸,证据就硬气了。一番紧张的手续后,证据交了上去。铁证面前,那家外资企业的专利申请被驳回了。消息传回来,诊所里里外外都欢腾了。卫生局领导打电话表扬,说他们“给国家和集体争了光”,街坊邻居也围着夸白术和当归“有本事”“给咱中国人长脸”。
可就在一片庆祝声里,秦当归做了个让所有人都傻眼的决定。他通过卫生局发了个声明,说要把“浮萍决明贴”的完整配方和做法全公开,不管是谁、哪个机构,都能免费学、免费使,还能接着开发,他和白术放弃这方子所有的独占权利。
声明里写着:“中医药是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从老百姓中来,就得给老百姓用。‘浮萍决明贴’是因为大王水库移民受苦才做出来的,是从劳动里总结的,本来就是救人的,不是用来赚钱的私货。现在把方子公开,就想让全天下受这病折磨的人能好起来,也盼着咱们中医同行,能接着创新,做出更多便宜好用的方子,造福大伙儿。”
这决定,连白术一开始都不理解,私下里问当归:“咱们好不容易争回来,就这么白给人了?好歹留着,也能给诊所添点收入啊。”
当归解释:“咱们争的不是把方子攥手里当摇钱树,是争个道理、争个名分。现在道理赢了,名分正了,让方子救更多人,才是它该去的地方。再说,要是咱们也捂着藏着,跟抢方子的那些人,心思不就差不多了?中医的根,在民间,在大家一起用啊。”
公开配方的声明,借着这次专利风波传得特别广,国内外传统医学界都轰动了。不少学者和医生,不光知道了“浮萍决明贴”,还特别佩服中医“便宜好用、普惠众生”的理念,反倒给中医药走向世界开了扇小窗。
可声明发出去没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沿海某省有家刚开的乡镇药厂,拿着公开的配方,很快就生产了一大堆“浮萍决明贴”(就换了个包装和名字),靠低价抢市场。但这家药厂为了多赚钱,偷工减料,把老法子熬制改成了简单工艺,还用劣质药材,结果药效果差了一大截,甚至有几个病人贴了皮肤过敏。不知情的消费者开始抱怨“浮萍决明贴”没用还害人,矛头渐渐指向了配方本身和白术、当归。
“秦医师,你们公开方子是好事,可有人瞎搞,把方子名声都毁了,这可咋整啊?”有老病人急急忙忙来问。
白术气得直拍桌子:“胡闹!这是糟践东西!坏老祖宗的名声!”
当归也又意外又生气,他压根没料到“公开”会出这岔子——光公开方子,没质量标准和规矩管着,好方子也能被用歪。
但当归没后悔公开,反而赶紧行动。他拉上白术和几个老药工,先在报纸上说明正宗“浮萍决明贴”的药材要求和核心做法,跟劣质药划清界限。
同时,他找刚成立的医药行业协会和卫生局反映情况,呼吁给公开古方的成药生产定个基本质量规矩。更重要的是,他主动联系了几家口碑好的国营药厂,说愿意无偿给他们技术指导,帮着生产质量过关的“浮萍决明贴”。
“公开方子不是不管了,”当归对白术说,“是要让它走正道。咱们得管到底。”这一系列操作又引来了关注,有人夸他有担当,也有人笑他“瞎操心”。
但这场从“专利之争”开始的风波,从“保住方子”变成了“怎么负责任地共享方子”的实践。
最后,那家劣质药厂被查了,行业也开始重视中成药的质量标准。这真正的“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经了被抢、被护、被公开、被滥用的折腾后,总算朝着健康传承的路,迈出了试探的一步。
就在当归和白术以为旧报纸是唯一希望时,省档案馆突然打来电话,说之前帮他们查档案的实习生记错了,那期《大王水库工地报》虽然日期对得上,但存世的只有复印件,原件在几十年前的一场洪水里泡坏了,复印件在法律上不能作为“原始证据”。
两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白术急得直叹气:“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方子?”
当归也皱着眉,突然想起之前整理父亲旧物时,发现过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当年水库工地发的工作证、荣誉证书,还有一沓用红绳捆着的处方签。
他赶紧跑回家翻出来,果然在处方签里找到了一张1958年6月的手写处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浮萍决明贴”的配方和用法,落款是秦白术,旁边还盖着大王水库临时医疗点的红章!
原来这是当年白术给工地卫生室留的标准处方,一直夹在荣誉证书里忘了。拿着这张原件处方,再加上方总工找到的报纸复印件佐证,证据链一下子完整了。省外贸局的人看了都直夸:“这下稳了,原件在手,谁也抢不走!”
就在国营药厂按当归的指导生产出合格“浮萍决明贴”时,之前那家被驳回专利申请的“亚太生命科技”突然又找上门,这次不是抢方子,而是带着合作意向来的。
对方代表说:“我们之前确实做得不对,但通过这次事,我们认可中医药的价值。希望能和你们合作,把‘浮萍决明贴’按国际标准改良,卖到国外去,所有利润咱们分成,而且配方的核心技术主权还在你们手里。”
白术一口回绝:“你们之前抢方子,现在又来合作?没门!”
当归却拦住了白术,他想了想说:“白术,咱们可以试试,但得立规矩。第一,配方主权必须明确是咱们的;第二,生产必须按咱们定的质量标准来,不能偷工减料;第三,国外销售的利润,得拿出一部分用来建中医培训学校,培养更多懂古方的人。”
对方代表犹豫了半天,最终答应了。没想到合作后,改良后的“浮萍决明贴”在国外很受欢迎,不少外国人因此开始了解中医。
更意外的是,那家外资企业还把他们的国际销售渠道共享出来,帮着推广其他几种靠谱的中医外用药。
当归感慨未来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却在这个时代做成了:“原来化解矛盾的不是对抗,而是把好东西用对地方,让大家都能受益。”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赤脚走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