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雷霆之怒,如同三伏天的冰雹,砸得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都心头一凛。那声“国士”的定性和“诽谤功臣、离间君臣论处”的严令,更是以光速传遍了朝野上下每一个犄角旮旯。
效果立竿见影。
之前那些若有若无、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流言,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各级官员对陆明“陆国士”(虽然官方没这官职,但私下里已经有人开始这么尊称了)毫无保留的、甚至有些过火的赞誉。
陆明感觉自己走在宫里,遇到的内侍、宫女,眼神里的敬畏都比以前浓了三分。就连去给柴荣请平安脉,孙太监那老脸笑得都比往日更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亲自为他打帘子,语气那叫一个亲切:“陆大人,您小心门槛,陛下刚还念叨您呢!”
陆明面上保持着谦和的笑容,心里门儿清:这都是那场小朝会和“国士”头衔的威力。权力的滋味,有时候就是这么直接且……枯燥。
当然,他也清楚,风暴并未完全过去。皇帝的金口玉言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但根源还没清除。那个上蹿下跳、散布谣言的源头——张医官,还没得到应有的“安排”。
他一点也不急。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急。
果然,小朝会后的第二天下午,陆明正在自己的独立小院(近侍医官的福利)里,优哉游哉地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尝试着能不能搞出浓度更高的酒精时,王太医亲自找上门来了。
“陆大人!陆大人可在?” 王太医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谄媚?
陆明放下手中的琉璃瓶,嘴角微扬。来了。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打开院门,只见王太医站在门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官袍似乎都有些褶皱,显然是一路疾走过来的。
“王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 陆明故作惊讶,侧身将王太医让了进来。
王太医进了院子,眼神不由自主地被石桌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器皿和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液体吸引了一下,但立刻又聚焦到陆明身上,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诚恳和歉意。
“陆大人,老夫……老夫是来请罪的!” 王太医一进门,就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作势要躬身行礼。
陆明赶紧虚扶一下:“王大人这是折煞下官了!您是何等身份,何出此言?快快请坐。” 他引着王太医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王太医哪里坐得安稳,屁股只沾了半边石凳,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陆大人,昨日陛下在朝堂上的旨意,您也听到了。老夫身为太医院院使,御下不严,以至于出了张德禄这等搬弄是非、构陷同僚的无耻小人!实在是……实在是愧对陛下信任,更愧对陆大人你啊!”
他口中的“张德禄”,便是那张医官的大名。
陆明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王太医倒了杯凉白开(他这里可没备茶),语气平淡:“王大人言重了。流言蜚语,止于智者。陛下圣心独运,已然还了下官清白。至于张医官……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吧。”
他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王太医心里就越是没底。
“一时糊涂?他那是包藏祸心!” 王太医的音量不自觉提高,又赶紧压下去,咬牙切齿道,“陆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张德禄,平日里就嫉妒贤能,对您屡立奇功早已心怀不满!此次散布谣言,必是他在其中上蹿下跳,煽风点火!老夫……老夫之前竟被他蒙蔽,未能及时察觉,实在是失职!”
他开始拼命甩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脏水都精准地泼到张医官一个人头上。
陆明抿了口水,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太医表演。
王太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咬牙,抛出了最终方案:“陆大人放心!此等害群之马,决不能再留在太医院,玷污圣洁之地,更不能再碍陆大人的眼!老夫已决定,今日便召集太医院全体医官、吏目,当众宣布,将张德禄革除职役,逐出太医院!永不叙用!”
好家伙,直接开除公职,砸掉铁饭碗。
陆明眉毛微挑,这才露出一丝“讶然”:“哦?如此严厉?是否……有些过了?” 他假惺惺地劝了一句。
“不过!一点都不过!” 王太医义正词严,仿佛与张医官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等小人,若不严惩,何以正风气?何以儆效尤?陆大人您心怀仁厚,但对此等宵小,万不可姑息养奸!”
他见陆明还是没有明确表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又补充道:“而且,老夫已查明,此前分配陆大人去整理发霉旧书,克扣您用度等事,皆是这张德禄假借老夫之名,擅作主张!老夫定会在众人面前,将此等行径一并揭露,还陆大人一个公道!”
得,连以前的旧账都翻出来,准备来个彻底清算,以求撇清自己。
陆明看着王太医那急于表忠心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悲。这就是官场,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张医官不过是权力倾轧下一个可怜的、被抛弃的卒子。
他放下水杯,终于给了王太医一个明确的回应,语气依旧平淡:“太医院内部事务,自然由王大人全权处置。下官人微言轻,不便置喙。一切……依规矩办事即可。”
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支持,但这句“依规矩办事”,听在王太医耳朵里,就是默许,就是让他放手去干!
王太医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堆满了笑容:“陆大人深明大义!老夫佩服!那就这么定了!稍后便在太医院正堂召集众人,还请陆大人务必到场,以示……以示公正!”
他这是怕陆明不去,自己这出“清理门户”的戏份不够足,表态不够坚决。
陆明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下官正好无事,便去听听。”
他倒不是想去落井下石,纯粹是想去看看热闹,顺便……确认一下这只烦人的苍蝇是否真的被拍死了。
太医院正堂。
平日里还算宽敞的正堂,此刻挤满了人。上至须发皆白的御医,下至刚入门没多久的药童、吏目,凡是能在编的,几乎都被王太医叫来了。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众人鸦雀无声,眼神交流间都带着一丝紧张和好奇。大家都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看向站在角落、面如死灰、身体微微发抖的张医官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嘲讽,更多的是划清界限的冷漠。
张医官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从昨天小朝会消息传来,到今天被强制召集,他几乎水米未进,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能感觉到周围那无形的、冰冷的排斥,昔日称兄道弟的同僚,此刻都对他避之不及。
完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现在只希望王太医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自己留一点点体面。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王太医陪着陆明,迈步走了进来。
王太医脸色肃穆,仿佛要主持什么庄严的仪式。而陆明,则依旧是一身清爽的青色官袍,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只是来旁听一个普通的病例讨论。
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陆明身上。
这位就是近日风口浪尖、被陛下亲口称为“国士”的陆大人!他来了!他亲自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王太医的处置,必须让他满意!意味着张医官,绝无幸理!
张医官看到陆明的那一刻,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才勉强站稳,但脸色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王太医清了清嗓子,走到正堂上首站定,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最后在张医官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王太医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是为肃清太医院风气,惩处害群之马!”
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医官张德禄!”王太医一声厉喝。
张医官浑身一颤,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下……下官在……”
“你可知罪?!”王太医居高临下,厉声质问。
“下官……下官……”张医官涕泪横流,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磕头如捣蒜,“下官糊涂!下官知罪!求王大人开恩!求陆大人开恩啊!”
他转向陆明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砖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陆明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斥责和怒骂都让张医官感到绝望。
王太医见陆明毫无反应,心中大定,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他冷哼一声,开始细数张德禄的“罪状”:
“张德禄!你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自陆明陆大人入太医院以来,你便屡次三番刁难排挤!假借本院使之名,分配陆大人整理发霉旧书,此其一!”
“克扣同僚用度,中饱私囊,此其二!”
“最可恶者,你竟敢散布流言,污蔑构陷陆大人‘恃宠而骄’、‘用药激进’!企图蒙蔽圣听,离间君臣!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其三!”
王太医每说一条,声音就提高一分,语气就严厉一分。而张医官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一分,瘫在地上,如同烂泥。
“你之所为,败坏太医院清誉,触怒天颜,更险些使我太医院失去陆大人这等栋梁之才!罪无可恕!”王太医最后下了结论,声音斩钉截铁,“本院使今日,依《太医令》及陛下整肃朝纲之圣意,裁定如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革去张德禄太医院医官一职,削去官身,即刻逐出太医院!其所犯之事,行文吏部及京兆府备案!永不叙用!”
“轰!”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最终判决从王太医口中清晰地说出时,众人还是感到一阵心悸。革职,削官,逐出,永不叙用!这意味着张德禄几十年的钻营奋斗,顷刻间化为乌有,而且这辈子都别想再端官家的饭碗了!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仅次于杀头的严厉惩罚。
张德禄彻底瘫软在地,眼神空洞,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身体无意识地抽搐。
王太医说完,不再看地上的张德禄一眼,而是转向陆明,语气瞬间变得恭敬无比:“陆大人,您看……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王太医这番雷厉风行,与其说是整肃纪律,不如说是做给陆明看的投名状。
陆明终于动了。
他缓缓上前一步,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瘫软如泥的张德禄身上。
张德禄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最后的乞求。
陆明看了他几秒钟,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然后,他转向王太医,微微颔首,只说了三个字:
“辛苦王大人。”
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说“不满意”,但这句“辛苦”,已然表明了态度。
王太医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分内之事,分内之事!来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太医院杂役应声而入。
“将这张德禄……请出去!”王太医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
两个杂役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起已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张德禄,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出了太医院正堂。
众人看着张德禄被拖走时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以及那绝望而无神的眼神,心中皆是凛然。这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的下场!
王太医再次面向众人,肃容道:“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太医院,当以医术精进、忠心王事为要!若再有人搬弄是非,倾轧同僚,张德禄便是前车之鉴!”
“是!谨遵院使大人教诲!”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整齐和响亮。
王太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又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对陆明道:“陆大人,此间事了,不如去老夫值房喝杯茶?”
陆明笑了笑,婉拒道:“多谢王大人美意。只是下官还需回去整理一些医术笔记,便不打扰了。”
他知道,经过此事,王太医乃至整个太医院,在他面前都会矮上三分。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应酬。
“哦哦,好好!陆大人潜心学问,令人敬佩!那您请自便,请自便!” 王太医连忙说道,亲自将陆明送出了太医院正堂。
看着陆明青衫磊落、从容远去的背影,王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暗道:这位陆“国士”,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老辣,宠辱不惊,未来……怕是不可限量啊!以后太医院,可得把他当祖宗供着!
而此刻,被扔出太医院大门,瘫坐在冰冷街面上的张德禄,望着那熟悉的、却再也无法踏入的朱红大门,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如同受伤野狗般的哀嚎……
陆明回到自己的小院,心情并无太大波澜。拍死一只苍蝇,并不会让他有什么成就感。他更感兴趣的,是桌上那半瓶刚刚提纯成功、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神仙醉”进阶版。
他拿起琉璃瓶,对着阳光看了看,晶莹剔透。
“搞定一个张医官,算是清净了。不过……”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宫墙,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根据王朴之前隐约透露的消息,和这两天朝堂上一些边边角角的议论……北边的那位‘邻居’,似乎快要坐不住了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液体在其中荡漾。
“这高度酒精,消毒效果一流。不知道……对付那些草原上来的人,效果会如何?”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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