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位于京城以北的龙脉山，庄严肃穆，松柏森森。寻常百姓不得靠近，唯有负责祭祀和日常维护的官员与内侍方可出入。
陆寒江以巡查皇陵安保、防备贼人为由，带着林微熹以及一队精干手下，顺利进入了皇陵区域。当然，林微熹依旧是“陆大人身边懂风水的女文书”身份。
走在通往陵寝的神道上，两侧矗立着巨大的石像生，沉默地注视着来往之人。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古老木材的气息，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着四周，连最跳脱的林微熹都不自觉地收敛了神色，变得安静起来。
“这里……感觉好压抑。”林微熹小声对陆寒江嘀咕，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阴森森的，比墨家旧宅还吓人。”
陆寒江目光扫过四周连绵的殿宇和远处巍峨的宝顶，神色凝重：“皇陵重地，自有其气场。小心行事，莫要冲撞。”
他们先是按照流程，拜谒了主管皇陵事务的官员，查看了近期的值守记录和出入登记，并未发现明显异常。随后，陆寒江提出要实地勘查几处偏殿和外围区域，以防有贼人利用地形隐匿。
官员自然不敢阻拦，派了一名年老耳背、在皇陵待了几十年的老太监引路。
老太监姓常，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眼神也有些浑浊，但对皇陵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些皇陵的旧事，什么哪棵松树是先帝亲手所植，哪块石碑底下埋着镇兽等等。
林微熹跟在后面，听着老太监的唠叨，最初还有些紧张，后来见这老太监似乎真的只是个普通杂役，便也放松下来。她甚至从随身携带的、伪装成文书工具的包裹里（实则大半是点心），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松子糖，悄悄塞给老太监。
“常公公，您辛苦了，尝尝这个，润润嗓子。”她压低声音，笑容甜美。
老太监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林微熹，又看了看手中那块晶莹剔透的松子糖，脸上褶皱舒展开，露出一个缺了牙的笑容，含糊道：“哎呦……多谢姑娘……这糖……好些年没吃过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糖收进怀里，看林微熹的眼神顿时慈祥了许多。
陆寒江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女人，到哪儿都不忘用点心开路。】
**
常公公带着他们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看起来许久无人打理的小偏殿前。殿门上的朱漆已经斑驳脱落，锁头锈迹斑斑。
“这里……是前朝一位太妃的奉先殿，后来……就荒废了。”常公公指着偏殿，慢吞吞地说道，“平时没人来，杂草都半人高喽。”
陆寒江目光锐利地扫过偏殿周围。这里位置隐蔽，视野受阻，确实是藏匿或进行秘密活动的理想场所。
“打开。”他下令。
手下上前，费了些力气才将锈锁撬开。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蛛网密布，供奉的牌位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些破损的桌椅和幔帐散落在地。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看起来，似乎并无异常。
但陆寒江和林微熹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太干净了。
不是说没有灰尘，而是……这灰尘的分布，似乎有些不自然。某些区域，比如通往殿后小门的路径上，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要薄一些，像是近期有人走过，但刻意用脚或者什么东西扫动过，做了伪装。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寒江示意手下警戒，自己则走到那条痕迹隐约的路径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用手指捻起一点尘土，在指尖搓了搓。
林微熹也凑了过来，她的目光则被殿内几根支撑柱上的雕刻吸引了。那些雕刻多是祥云仙鹤，但其中一根柱子靠近地面的部分，似乎刻着一些更为古老、扭曲的符文，与这奉先殿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
她走过去，用手拂去符文上的灰尘。那些符文的线条……她好像在《九霄秘录》的某张残页边缘见过类似的涂鸦！
“陆大人，你看这个！”她低声道。
陆寒江走过来，看着那些模糊的符文，眼神一凝。他也认出来了，这并非寻常装饰，更像是某种……标记或者咒文？
他的目光顺着那条被伪装过的痕迹，看向了殿后那扇不起眼的小门。
“常公公，”陆寒江站起身，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殿后，通向何处？”
常公公正眯着眼打量林微熹刚塞给他的一块茯苓饼，闻言抬起头，茫然地想了想：“后面？后面就是山壁了……好像有个……哦，对了，有个早年挖的，存放杂物的地窖口子，早就封死了。”
地窖口？封死了？
陆寒江与林微熹心中同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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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到殿后，果然在杂草丛生的山壁下，发现了一个被巨石半掩着的、黑黝黝的洞口。巨石上落满了枯叶和泥土，看起来确实荒废已久。
但陆寒江细心地发现，巨石边缘的苔藓有近期被摩擦过的痕迹！
“挪开它。”他下令。
几名暗卫上前，合力推动巨石。巨石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一股阴冷、带着土腥和淡淡异香的风，从洞内吹出。
“点上火把，下去看看。”陆寒江毫不犹豫，率先踏入。
林微熹赶紧跟上，这次她学乖了，紧紧拽住陆寒江的衣角。
阶梯陡峭而潮湿，向下延伸了约莫两层楼的高度，终于到了底。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下洞窟！
洞窟四壁打磨得相对平整，上面刻满了与偏殿柱子上类似的古老符文，还有一些描绘着日月星辰、风云雷电的壁画，风格古朴神秘，绝非本朝所有。
而在洞窟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约半人高的圆形祭坛！
祭坛分为三层，每一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符号和凹槽，其中心是一个莲花状的托座，托座周围，分布着七个形状各异、明显是放置某种物品的卡槽！其中两个卡槽的大小和形状，与陆寒江手中的“璇玑玉衡”部件以及“千机匣”图纸上的某个部件，隐隐对应！
祭坛四周的地面上，则以一种特殊的玉石，镶嵌出了一个巨大的、复杂无比的阵法图案，线条纵横交错，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这……这就是‘九霄阵’的祭坛？！”林微熹看着眼前这宏伟而诡异的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虽然只是核心部分，但那扑面而来的古老与神秘气息，让人毫不怀疑其拥有的可怕力量。
陆寒江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祭坛和整个洞窟。这里显然被精心维护过，虽然古老，却没有多少灰尘，空气中也弥漫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与金牡丹上的香气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沉凝。
“看来，‘龙气汇聚之地’，指的确实是皇陵。”陆寒江声音低沉，“他们将祭坛设在此处，是想借助龙脉之力，启动大阵。”
“可是，‘璇玑玉衡’和其他部件还没找齐，他们提前布置好祭坛有什么用？”林微熹疑惑。
陆寒江走到祭坛旁，仔细检查那些卡槽和中心的莲花托座。忽然，他在莲花托座的下方，摸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小的暗格。
他尝试着用力一按。
“咔哒。”
暗格弹开，里面并非什么部件，而是静静躺着一把造型奇古、只有巴掌大小的青铜钥匙！钥匙上刻着云雷纹，尾部是一个抽象的龙首。
“钥匙？”林微熹凑过来，“这是开什么的？”
陆寒江拿起那把钥匙，入手冰凉沉重。他仔细端详着，忽然道：“这钥匙的造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努力回忆着，目光扫过洞窟四壁的壁画，最终定格在一幅描绘着巨大宫殿门户的壁画上。那宫殿门户的中央，有一个模糊的钥匙孔轮廓，其形状……与这把青铜钥匙，似乎完全吻合！
“这钥匙，可能是开启……‘九霄阵’最终控制枢纽，或者某个藏匿真正核心部件密室的钥匙！”陆寒江得出结论。
就在他们为这一重大发现感到振奋时，洞口阶梯处，突然传来了常公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陆、陆大人！林姑娘！不好了！上面……上面来了好多黑衣人！把出口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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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去而复返！而且直接堵住了地窖出口！
显然，他们要么是一直暗中跟踪，要么就是这皇陵之内，本就有他们的眼线！陆寒江等人的行踪，早已暴露！
“保护大人！”暗卫们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将陆寒江和林微熹护在中间，刀剑出鞘，警惕地对着入口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从阶梯上方传来，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将几道拉长的、充满杀气的黑影投映在洞窟墙壁上。
“陆寒江！没想到你真能找到这里！”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得意，“正好！省得我们再多费手脚！今日，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入口处扑杀而下！手中兵刃闪着寒光，直取陆寒江！
“杀！”陆寒江眼神一寒，毫不畏惧，软剑如同毒龙出洞，迎了上去！暗卫们也纷纷与敌人战在一处！
洞窟内瞬间刀光剑影，杀声四起！
林微熹被护在战圈中心，看着眼前激烈的厮杀，心急如焚。对方人数明显占优，而且个个身手不凡，显然是“烛龙”培养的死士！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了那座沉寂的祭坛上。祭坛……机关……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祭坛既然是“九霄阵”核心，必定有其防御或者反击机制！如果能启动……
她不顾危险，猛地冲向祭坛！
“拦住她！”黑衣人头目见状，厉声喝道，立刻有两人摆脱对手，扑向林微熹！
“小心！”陆寒江一剑逼退眼前之敌，想回身救援，却被另外几人死死缠住！
眼看那两名黑衣人的刀锋就要触及林微熹的后背！
就在这时，林微熹已经扑到祭坛边，她也顾不上研究，凭着直觉，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样东西，狠狠地按向了祭坛中心那个莲花托座！
——正是那把刚刚发现的青铜钥匙！
她也不知道这钥匙是干嘛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铿！”
钥匙与莲花托座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紧接着，整个祭坛猛地一震！那些刻画的符文和凹槽，骤然亮起了微弱的白光！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波动以祭坛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两名扑向林微熹的黑衣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惨叫一声，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洞壁上，口喷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其他正在激战的黑衣人，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得气血翻涌，动作瞬间迟滞！
陆寒江和暗卫们虽也受到波及，但毕竟有所准备，影响稍小。趁此良机，陆寒江剑势如虹，瞬间斩杀两名敌人！暗卫们也奋力反击，战局瞬间扭转！
“撤！快撤！”黑衣人头目见势不妙，又惊又怒，不敢再恋战，带着剩余手下狼狈地朝着入口逃窜而去。
皇城司的人并未深追，确保敌人退走后，立刻守住入口，检查伤亡。
洞窟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祭坛上流转的微光和白虎雕像眼中逐渐黯淡的红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微熹瘫坐在祭坛边，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陆寒江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下次，不许再这么冒险。”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冷硬，但握着她的手，却坚定而有力。
林微熹抬起头，看着他沾染了血迹和灰尘却依旧冷峻的侧脸，以及那双映着祭坛微光、似乎比平时柔和了几分的眸子，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哦……”她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那把青铜钥匙，还牢牢地插在祭坛的莲花托座上，仿佛本就是一体。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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