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陈砚舟盯着浮在表面的辣椒皮,左手绷带边缘渗出一抹暗红。他没去擦,反而将指尖在锅沿轻轻一蹭,血珠滚进酱里,瞬间被热油吞没。
这玩意儿真能让人说实话?唐绾站在灶台边,手指捏着小瓷勺,眼神游移不定,不是说好只治失眠吗?
它不治失眠。陈砚舟舀起一勺酱,滴在碟中,它治装睡的人。
沈君瑶从门口探头:你们嘀咕什么呢?我刚做完笔录——话没说完,看见唐绾手里的碟子,一步跨进来,等等,这酱是不是你昨天说能的那个?给我点,涂手铐上试试。
执法装备不能随便沾不明物质。唐绾皱眉。
那正好。沈君瑶抢过勺子,我现在就执行公务——审你。
余昭昭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举着手机支架:直播标题我都想好了——《顶流突袭心味厨房,见证记者警花当堂互撕》!这波流量稳了!
宋小满提着刀从冷柜出来,眼睛发亮:我能蘸刀尖吗?听说极致辛辣能激发灵感。
阿阮蹲在窗台上晃腿,忽然抬头:别碰。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能量不对。她指着锅,比昨天高了七倍。你们谁动了配方?
没人回答。陈砚舟低头搅酱,手腕一翻,银勺在锅底轻磕三下。
唐绾先下手。一勺抹进嘴里,眼睛都没眨。三秒后,她猛地抓住料理台边缘,指节发白。
我……她张了张嘴,像是被什么卡住喉咙,我其实每天晚上都怕得睡不着,不是因为案子,是因为——她突然抬头看向陈砚舟,怕你哪天开门,再也不让我进来。
空气静了一瞬。
沈君瑶噗嗤笑出声:你这算什么?她直接把酱往手铐上抹,金属咔嗒一声弹开又合上,我告诉你,林浩那种人渣早该——话到一半,她自己愣住了,脸色骤变,我怎么说出这个名字了?
因为你心里憋太久了。陈砚舟把锅盖虚掩上,这酱不吃不知道,一吃全爆。
余昭昭不信邪,挖了一大坨塞嘴里。笑容僵住,眼眶瞬间红了。你们知道吗?她嗓音发抖,我助理今早跟我说,粉丝觉得我状态不好,建议我戴口罩上台。没人问我为什么状态不好,也没人问我想不想戴。眼泪啪嗒掉进酱碟,我昨晚直播到两点,就为了看你们谁回我评论……可你们都在忙自己的事。
宋小满咬牙切齿地往刀刃上刷酱,一刀劈下,砧板裂成两半。她喘着气,胸口起伏:我不嫁!谁爱嫁谁嫁!我爸非要把我塞给那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饭桶,说我再逃婚就断绝关系——她举起刀,我现在就砍了这门亲!
冷静!唐绾伸手拦,结果碰到余昭昭的灯牌支架。塑料外壳冒烟,屏幕闪出一行字:ERRoR:情感过载。
沈君瑶的手铐开始发烫,红得像炭火,吓得她甩手扔进水槽,溅起一片水花。
阿阮从窗台跳下来,再闹下去整条街的人都要情绪崩盘!
话音未落,通风口地吹出一股辣风,前厅传来顾客尖叫:谁放的毒气?我突然想跟我老板辞职!我老婆出轨的事我忍了十年,现在就想打电话骂她!
陈砚舟抄起炒勺,转身冲到墙角铜锣前,咣咣咣敲了三下。
清场五分钟!所有人原地闭嘴!
他掀开另一口锅,酸梅汤咕嘟冒泡,迅速分装五杯,挨个递过去。喝,压一压。
唐绾捧着杯子,手还在抖:所以……我们刚才那些话,都是真的?
不是我说的。陈砚舟靠在灶台边,是你们平时藏得太好,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阿阮躲上阁楼,抱着牛奶盒狂灌,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她探头往下看:外面巷子那辆黑车,又来了。
所有人抬头。
赵德利的车牌。她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奶渍,三天了,每晚十点准时出现,今天还多停了十七分钟。
沈君瑶立刻摸战术笔:我去查外围监控。
别动。陈砚舟按住她手腕,你现在出去,等于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他在盯。
他转身打开灶台暗格,把整锅辣椒酱推进去,扣上铁板。许铮不在,咱们不能乱阵脚。
那怎么办?余昭昭缩了缩脖子,他不会是要抓我们吧?
宋小满冷笑,他连我家祖传菜谱都敢造假,偷拍算什么。
唐绾默默收起相机,镜头盖依然不见踪影。她低头看着酸梅汤里自己的倒影,忽然说:我昨天拍的照片,自动上传失败了。
系统拦截?沈君瑶问。
不像。唐绾摇头,更像是……有人提前设了屏蔽。
阿阮抱着铜铃碎片爬上屋顶,仰头看天。北斗七星正斜挂在城市上空,她眯起眼,数着光点位置。
楼下,陈砚舟重新坐回灶台前,锅里的残油已经凉了。他拿勺子慢慢搅动,一圈,又一圈。
唐绾走过来,把空碗放在他面前。我以后……还能来吃饭吗?
饭一直有。他说。
我不是说这个。她声音低下去,我是说,如果我不再拍照,不再记录,也不再查你,你还让我进门吗?
陈砚舟没抬头,勺子也没停。你要是哪天真敢什么都不管了,我才该担心。
沈君瑶在门口翻开记事本,假装写东西,笔尖却迟迟不动。她悄悄把一张纸条塞进制服口袋,上面写着:车牌已报备,反侦测启动。
余昭昭蜷在房车副驾,手里捧着一本旧杂志,翻来翻去全是自己的封面。她把杂志扔到后座,掏出手机,黑屏映着餐馆的灯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宋小满在洗刀,一遍遍冲,水花四溅。她突然停下,看着不锈钢盆里自己的脸,喃喃道:原来我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阿阮从屋顶滑下来,落在窗台,双马尾甩了甩。他今晚多停了十七分钟。她跳进厨房,说明他等到了想要的东西。
陈砚舟终于停下搅勺的动作。锅底沉着一层红渣,像凝固的血。
他抬起左手,重新缠上绷带,一圈,两圈,打结时手指微颤。
唐绾站起身,走向楼梯。路过余昭昭的房车时,她伸手摸了摸车身,冰凉。
沈君瑶合上本子,朝巷口望了一眼。那辆车已经走了,地面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胎印。
宋小满把最后一把刀插回腰间刀鞘,二十四把,齐了。
阿阮抱着铜铃碎片坐在门槛上,仰头看夜空。星星很亮。
陈砚舟坐在厨房角落,右手握勺,轻轻搅动冷锅里的残油。
勺柄突然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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