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朵花,又是在为谁而开?」
就在气氛将要变得更加微妙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好了。”
顾云婉一身宝蓝色真丝旗袍,缓步走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含笑的目光扫过那群年轻人,语气温和却威严:“你们一个个的,把我的贵客都给围住了。林小姐是来做客的,不是来给你们开招聘会的。”
年轻人们如蒙大赦,纷纷找借口散去,暖亭周围的喧闹瞬间褪去。
那几位旁支的太太们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正想找个由头告辞,却见顾云婉身后的姚思宁,正端着一盘精致的茶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她一身香奈儿最新款的淡粉色套装,在这古色古香的园林里,显得格格不入。
“云婉姐,我亲手做了些点心,您和几位太太……”
姚思宁的话还没说完,顾云婉便掀起眼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波澜,居高临下的审视。
“建宏给你的董事席位,是让你用来端茶送水的吗?”
顾云婉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做顾家的大太太,就要有当家的样子。前厅的茶水,厨房的菜备得如何,几位叔叔和后辈们的口味有没有关照到。这些才是你该操心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三位太太,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不快去看看?别让几个长辈都等急了。”
姚思宁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更是在几位“弟媳”面前被这样斥责,让她无地自容。
喏喏地应了一声“好”,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去。
暖亭内,气氛微妙。
二房太太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三房太太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而四房太太则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样的场面,她们像是早已看习惯了。
毕竟,在她们心里,可从未真正承认过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上几岁的女人是她们的“大嫂”。
姚思宁的身影刚消失在月洞门后,四太太便幽幽开了口,对着顾云婉轻叹:
“大姐姐,也就你能忍。今天可是祭祖,她倒好,还是穿得那么妖艳。”
“年轻嘛,总会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衣服。”三太太立刻出来打圆场,语气温吞,谁也不得罪。
四太太有些讥讽的道出:“估计就是建宏哥喜欢她这样穿。”
二太太冷笑一声,眼神还意有所指地瞟向林满:“那也不能忘了家训!祭祖是何等庄重的事,一点规矩都不懂。看看,林小姐都知道今日场合的穿着礼仪。”
这把火,不动声色地就烧到了林满身上。
林满的脑海中闪过姚思宁曾经那些种种,看到一入宅门深似海,不聪明真的会被欺负,心中竟生出一丝奇异的怜悯。
她端起茶杯,微微抿一口,声音平淡:
“董事长夫人还年轻,是姚家捧在手里的宝贝,自小娇养,难免考虑不全,也是人之常情。”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它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用一种近乎宽宥的姿态,为姚思宁的行为做了解释。
顾云婉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的光芒,她深深地看了林满一眼,缓缓开口:
“林小姐大度。”
她随即又转向另外几位太太,语气恢复了当家人的威严:
“可是,家里有家里的规矩。外头的事我们几个妇人管不了,但这大宅里,总还是要清清爽爽,井井有条的。”
林满微微颔首,顺势放下茶杯:“高夫人说得是。”
顾云婉见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她站起身,自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后园看看我亲手养的那几棵玉兰树,现在开得正好。”
偌大的林间,只有顾云婉与林满二人。
风吹过两侧的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此刻的寂静愈发意味深长。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路上。
“林小姐,别介意。”顾云婉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意味深长的寂静,“顾家的孩子,个个都眼高于顶。温室里的花朵,见不得风雨,却又向往阳光。刚才那场面,让你见笑了。”
林满的脚步未停,声音也听不出情绪:“花朵向阳,是天性。能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顾云婉闻言一笑,笑容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停在一棵盛放的玉兰树下,素手轻抚温润如玉的花瓣。
“说起来,这也算是集团里的一个缩影。”她话锋一转,目光从花上移到了林满脸上,“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野心大了,没地方使,就容易变成内耗和麻烦。林小姐,如果你手上就有这么一群急于证明自己的下属,你会怎么用?”
林满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划定一条清晰的赛道,而不是在他们面前堵上一堵墙。规矩之内,放手让他们去跑,能跑出多远的成绩,就是他们的本事。毕竟,一个商业集团要看的,终究还是业绩和能力。”
顾云婉听出林满含蓄的说出集团目前的陈规弊端。
“你说得对,看来我这个二弟有时候眼光还是可以的。”她像是闲话家常般地感叹道,“你能进董事会,应该是付出了不少心血吧,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还在父母羽翼下考虑着风花雪雨,你却已经当上千亿级的集团董事。家里人……一定很为你骄傲吧?”
“我父母都去世了。”林满的语气很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抬眼看向满树洁白,“至于风花雪月,”她微微一笑,“偶尔能像这样静静欣赏片刻,便已足够。”
顾云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凝视着林满,抛出一个直接的问题:
“是还没遇见那个能陪你欣赏风景的人,还是……”
这个问题,褪去了所有诗情画意的伪装,直白得近乎冒犯。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满脸上的笑容未变,眼底的疏离感重了几分:
“高夫人说笑了。我进董事会还不到一年,脚跟还没站稳,暂时还没有精力考虑这些。”
“是吗?”
顾云婉轻声反问,上前一步亲昵地拉起了林满的手。
“这个世间,像你这样,能开在生存之上……又美丽,又有野心的花已经很少了。”
她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林满的手背,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林满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你说……你这朵花,在为谁而开?”
这一刻,林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顾云婉眉眼深处,她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属于顾沉的,那威严与掌控感。
这对姑侄的眉眼,压迫感竟相似到了骨子里。
被那样的类似的目光注视着,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虚,喉咙微微发紧,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能察觉的颤抖。
“我……当然只为……”
为自己。
这两个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母亲!”
远处一声清朗的呼喊,骤然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顾云婉脸上的锐利瞬间褪去,她松开林满的手,转过身,脸上已是温柔的笑意。
只见一位身着黑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他面容俊朗,带着几分不羁的洒脱,在他身后,顾沉的身影也随之出现。
顾沉身上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在踏入这片林间的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林满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不是说让你多陪陪几个叔公和舅舅们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顾云婉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那边都是长辈,太闷了。听说您请了贵客,我自然要来见识一下。”高聿珩笑着,目光最终定格在林满脸上,那份礼貌的笑容下,藏着毫不客气的审视。
顾云婉顺势挽过儿子的手臂,亲昵地为林满介绍:“这是我儿子,高聿珩。”
而后,她淡漠地扫过顾沉,语气淡漠:“旁边这个……你应该熟悉。”
那份刻意划清界限的疏离,让空气都凉了几分。顾云婉对这个由父亲培养的继承人,连半分属于顾家人之间的虚伪温情都吝于给予。
林满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依次颔首:“高先生。顾总。”
顾沉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始终笼罩在林满身上,捕捉着她的神情变化。
高聿珩脸上的笑容淡去,他往前站了一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顾云婉和林满之间。
他打量着林满,语气里是讥讽与敌意:
“原来这位就是林董事。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质,手段非凡。”
他特意加重了“手段”二字。
“聿珩!”顾云婉微微蹙眉。
高聿珩却不管不顾,他看着顾沉,又看回林满,冷笑一声:
“我只是好奇,能逼得我表哥把序伦一半都拱手相让,林小姐一定很有成就感吧?只是,我们顾家的家事,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姓人,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来搅弄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间的风都仿佛停滞了。
顾云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厉声喝道:
“高聿珩!”
呵斥里带着母亲的严厉,她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什么时候顾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置喙了?还是说,顾氏集团董事会的决策,现在也需要向你汇报了?高家的考核你都不过关,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顾家的事?”
几句话,半点情面都没留。
直接将高聿珩的行为定性为“不懂规矩”和“越权”。
高聿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双拳在身侧紧紧攥着,那份不甘与被当众训斥的屈辱,让他的眼神几乎要燃烧起来,死死地瞪着林满,仿佛要将她洞穿。
然而,在这一片剑拔弩张之中。
顾沉却始终没有作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满的脸上。
林满从始至终都未曾显露半分狼狈。她饶有兴致地回望着顾沉,清亮的眼眸里仿佛在说:你的家人,真有意思。
就在这冰封般的气氛中,顾沉向前一步,不偏不倚地站在高聿珩身旁,那从容不迫的身影,成了这片僵局唯一的缓冲地带。
“姑姑,”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偏向,“时间差不多了,宴席应该要开始了。我先带阿珩过去。”
不等顾云婉发话,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搭在了高聿珩的肩上。
那份力道带着安抚和压制。
顾云婉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这番举动背后所有的深意。
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走吧。”顾沉对高聿珩低声说。
高聿珩纵有万般不忿,但在顾沉面前,却终究没有发作。只是在临走前,依旧不甘心地瞪了林满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玉兰树林深处,顾云婉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林满。
那目光里,先前的威压和审视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近乎平视的探究。
顾云婉看着眼前这个自风波骤起至平息,始终面不改色。甚至连呼吸都未曾乱过的年轻女人,唇角泛起优雅的弧度。
“林小姐,”她缓缓开口,“让你见笑了。”
“不会。”
“我们也移步到宴厅吧。”顾云婉语气平静了些许。
“好的。”
林满点点头,紧跟着顾云婉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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