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落地时,路夕瑶还迷迷糊糊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困极了的小猫。
昨晚她几乎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昂贵的真丝床单都被她拧成了麻花,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过着订婚流程,总觉得哪里会出岔子,不是担心自己高跟鞋崴脚,就是害怕敬酒时说错话。
顾家那些有头有脸的长辈,一个个眼神都跟探照灯似的,她这从小在普通家属院长大的姑娘,真怕应付不来。
“到了。”顾北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轻轻推了推她。
她揉着惺忪睡眼往下看,窗外,一片深邃的蓝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岛屿,像遗落在绸缎上的翡翠。飞
机引擎的轰鸣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的宁静。飞机稳稳降落后,她跟着顾北辰走下舷梯,海岛湿热的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咸腥气。
她这才看清,岛屿精致得如同模型,可她心里那点不安,却像藤蔓,缠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满脑子都是明天要面对的那些妆容精致的宾客,还有顾家那几个据说格外挑剔的姑姑婶婶。
“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儿?”她跟着顾北辰走下舷梯,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黏腻,像含了块化不开的糖。
她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雪纺连衣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但眼底那抹淡淡的青黑,再好的粉底也遮不住。
顾北辰没直接回答,只是大手一伸,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握得紧紧的。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敞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流畅的小臂,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在阳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他看起来永远那么从容不迫,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掌控之中,包括明天的订婚宴。
可她不一样。自从订婚日期定下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倒不是不爱他,就是……就是总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实地,而是云端。
顾北辰这样的男人,英俊、多金、能力出众,怎么就铁了心栽在她手里了?她偷偷查过他那些前女友,不是家世显赫的名媛,就是自身能力超群的精英,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明天要在那些人面前,努力装出幸福甜蜜、毫不费力的样子,她就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岛上早就有人候着,是个笑容憨厚、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岛上的管家,态度恭敬却不谄媚。
他引着他们往住处走,一路介绍着岛上的设施,网球场、无边泳池、私人潜水区……路夕瑶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扫过那些被精心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木,心里更乱了。
这地方一看就价值不菲,为了这次订婚,顾北辰真是下了血本。可她宁愿一切从简,少请点人,少些排场,至少那样更真实,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像个即将上台的蹩脚演员,生怕演砸了。
住处是栋面朝大海的纯白色别墅,地中海风格,装修得简约却不失品味,处处透着“很贵”的气息。管家把他们送到门口就礼貌地告退了。
顾北辰推开门,侧身让她先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路夕瑶踏进去,脚步瞬间顿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客厅宽敞明亮,正对着落地窗外的碧海蓝天。而客厅正中央,竟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琴身光洁如镜,映着窗外的天光云影。
琴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琴谱,纸张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钢琴旁边还立着一个复古的胡桃木留声机,黄铜喇叭像朵盛放的诡异之花,为这现代的空间平添了几分旧日的迷离。
“这是……”她有点懵,转过头,茫然地看着顾北辰。她记得他并没有弹钢琴的爱好,他的公寓里只有冷硬的智能家居和满墙的酒柜。
顾北辰从后面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轻搁在她瘦削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记得你说过,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人能安安静静地,只为你一个人弹一首歌。”
路夕瑶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次她重感冒发烧,顾北辰丢下上亿的生意谈判,守了她一整夜。
她烧得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说起小时候学钢琴的糗事,说邻居家那个总是穿着白衬衫的哥哥,经常在夏夜的阳台弹琴给他心爱的女孩听,琴声叮咚,她趴在窗台上,羡慕得不得了。那只是她病中无意识的呓语,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放在了心上。
“可你明天就要订婚了,那么多事情要准备,不该忙这些的……”她声音有点哽咽,努力想把那阵泪意憋回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她今天特意化了精致的妆,可不能花掉。
“正因为明天要订婚,今天才更要让你开心。”他转过她的身子,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带着薄茧,动作却极轻地擦过她微微发红的眼角,“夕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深邃的眼眸像两潭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怔的模样。路夕瑶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怕被他看穿心底所有的不安和自卑。
“看着我。”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捧着她脸的手微微用力,“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早就像灰尘一样,被我扫干净了。现在的顾北辰,心里只有你一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只装得下你路夕瑶一个人。”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肯定要嗤之以鼻,觉得是男人惯用的甜言蜜语。可顾北辰不一样,他向来言出必行,在商场上是这样,在感情上,她愿意相信也是如此。他从来不屑说谎,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骗她。
晚饭是管家准时送来的,精致的骨瓷碗碟摆了一桌,都是些清淡可口的家常小菜,却样样都是她平时多吃了几筷子的口味。
顾北辰一直在给她夹菜,清蒸鱼细心地剔掉了刺,虾仁剥好了壳才放到她碗里,自己却没吃几口,只偶尔端起红酒抿一下。
路夕瑶看得出来,他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也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安心了些——原来,对这场订婚感到紧张无措的,不止她一个人。
饭后,夜幕已完全降临,窗外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哗哗声。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她问,手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包裹着,心里那点不安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
“带你看点东西。”他回头看她,眼底有细碎的光在闪动,带着点神秘的意味。
他带着她走到别墅后面的私人沙滩。细软的白沙踩在脚下,微微下陷。
沙滩上不知什么时候摆好了几张舒适的躺椅,中间还架着个小小的篝火堆,橙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了海边的微凉。
最让她惊讶的是,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竟然也被挪了过来,就静静地放在篝火旁边不远处,琴身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温暖柔和的光泽。
“你这是要开个人演唱会?”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了些许。
顾北辰没说话,只是走到钢琴前坐下,身姿挺拔。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键,试了几个音,清越的琴声在海浪声里显得格外干净。
然后他抬头看她,眼神在跳动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温柔,像要把人吸进去。
“这首歌,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他手指落下,一段熟悉而舒缓的前奏流淌出来。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仅仅是一个前奏,路夕瑶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是这首歌。她奶奶生前最爱哼这首歌。小时候,奶奶总是抱着她,坐在老旧的藤椅里,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哼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然后会用布满皱纹的脸蹭蹭她的小脸,说:“以后啊,我们夕瑶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人,愿意为你唱这首歌,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
顾北辰的嗓音比他平时说话要低沉沙哑得多,每个字都像裹着砂砾,缓缓碾过她的心尖。
他弹得很专注,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的深情和专注几乎要把她融化、淹没。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冷酷的男人,竟然会有这样温柔到近乎笨拙的一面。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用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剖开自己的内心,将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看。
一曲终了,余音和海浪声混在一起,渐渐消散。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篝火在他身后跳跃,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凝视着她,然后,单膝跪在了微凉的沙地上,这个动作不像求婚那次正式,却带着同样的郑重。他握住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
“夕瑶,”他的声音在海风里显得异常清晰,“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顾虑,对我,对将来。
但请你相信,从今往后,我的眼里、心里,都只装得下你一个人。过去不重要,未来……我只要你。”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用力地点头,一下,又一下。这一刻,那些盘踞在心头的焦虑、不安和自卑,好像真的被这篝火、这琴声、这誓言给驱散了,抚平了。
她想,也许她真的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相信这个愿意为她偷偷练琴、为她准备这一切的男人。
他站起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她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和她自己的混在一起。
后来,他们并肩在沙滩上慢慢散步,她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温热从皮肤相贴处一路蔓延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暖意。
海浪一层层涌上,又退去,在沙滩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奇地问。
“偷偷练了三个月。”他轻笑,带着点自嘲,“请了最好的老师,差点把人家逼疯,说我手指太硬,像在敲键盘。”
她想象着他在办公室里,对着钢琴和琴谱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肩膀轻轻抖动。
笑着笑着,脚下突然踢到一个硬物,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陷进了沙子里。
“嗯?”她下意识地弯腰,徒手在微凉的沙子里摸索了几下,捡起那个东西。
借着远处别墅透来的朦胧灯光和天上淡淡的月光,她看清那是一个怀表,欧式的复古款式,但通体锈迹斑斑,看起来被海水浸泡又被岁月侵蚀了很久,显得破旧不堪。
表盖已经卡死了,她费了点劲,指甲都有些疼了,才“啪”一声勉强掰开。
表盖内侧,似乎刻着字。她凑近了仔细辨认,那行花体英文在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辨——
“to my dearest Lily, may time stand still for us.” (给最爱的莉莉,愿时光为我们永驻。)
莉莉?Lily?
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所有认识的人和顾北辰曾提及的名字,完全没有“莉莉”这个人的任何印象。
是谁?能让对方送出刻着“愿时光永驻”这样深情话语的怀表?又为什么,这怀表会遗落在这个看似未经开发的私人岛屿上?
她正拿着那块冰冷的怀表,心头疑云密布,顾北辰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低头看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触及她掌心那块锈蚀的怀表,尤其是看清表盖内侧刻字的瞬间,路夕瑶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了!
刚才的温柔缱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极具压迫感的紧绷。他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块表,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大手快如闪电,一把从她掌心将怀表夺了过去,动作又急又重,带着一股狠厉的力道,指甲甚至在她柔嫩的掌心划出了一道细细的白痕,随即泛起红印。
“这东西哪来的?”他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几乎是厉声质问的语气,眼神更是冷得像冰,直直刺向她。
路夕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心脏猛地收缩。她下意识地指了指脚下这片沙子,声音都带了点不自觉的颤抖:“就、就在这儿捡的……就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
顾北辰死死攥着那块怀表,金属的棱角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盯着表盖上的那行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好像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那眼神,不仅仅是震惊,似乎还夹杂着……愤怒?甚至是,一丝她看不懂的痛苦?
“北辰?”她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心慌得厉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拉他的衣袖。
他猛地回过神,像是被她指尖的触碰惊醒,几乎是粗暴地将那块怀表塞进了自己的西裤口袋,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冷硬:“这件事,不要再问。我……以后会找机会解释。”
说完,他根本不等她的回应,猛地转过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着别墅的方向大步走去,步子又急又重,踩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仿佛要将什么踩碎一般。
路夕瑶彻底愣在了原地,篝火还在欢快地跳跃着,钢琴静静地立在旁边,刚才的温情蜜意仿佛还残留着余温,可那个制造了这一切浪漫的男人,却已经决绝地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疏离的背影。
海风猛地灌过来,带着深夜的寒意,刮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又冷又疼。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却感觉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她慢慢蹲下身,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冷的膝盖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沙滩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裙料渗进来。
刚才那些让她感动落泪的甜蜜和誓言,那首只为她一个人弹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此刻仿佛都成了一场精心编排的、彻头彻尾的笑话。那个“莉莉”,那个让他瞬间失态、讳莫如深的“莉莉”,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刚刚构建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堡垒之中。
堡垒,轰然倒塌。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冰冷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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