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时天刚蒙蒙亮,窗纸透着层淡青色的光。苏婉清是被檐角融雪滴落的声音吵醒的,嗒、嗒、嗒,像有人在轻轻叩门。她披衣坐起,枕边的桃木狐狸还沾着点体温,摸起来温润得很。
外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探头一看,杨浩宇正蹲在灶台前生火,背上落着层从门帘带进来的碎雪,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胳膊抡起劈柴的动作格外有力。
“醒了?”他回头时,额前的碎发还凝着霜,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灶上温着粥,是你爱吃的小米南瓜粥,我多加了把红枣。”
苏婉清趿着鞋走过去,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白汽,掀开锅盖,金黄的南瓜糜里浮着几颗饱满的红枣,甜香混着米香漫出来。她盛粥时,指尖碰到锅沿烫得缩了缩,杨浩宇伸手就替她接了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触到团暖乎乎的棉絮。
“对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往院门外瞥了眼,“今早起来扫雪,见西墙角的雪地上有串新脚印,是往柴房去的。我去柴房看了,堆着的劈柴被挪了位置,像有人藏了东西。”
苏婉清舀粥的手一顿:“藏东西?张屠户那边……”
“不好说。”杨浩宇往灶膛里添了根柴,“我没动那劈柴,先留着原样,等会儿去村部找王会计来看看,他识得脚印深浅,能看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步子。”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轻得像怕惊着人。杨浩宇冲苏婉清使了个眼色,抄起门后的扁担,慢慢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的是李嫂子家的小儿子小石头,脸冻得通红,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带着哭腔说:“婉清姐,俺娘……俺娘让张屠户堵在院里了!他说俺家地窖的排水管是故意往他家猪圈引的,要拆俺家的灶房抵账!”
苏婉清心里咯噔一下,舀粥的勺子差点掉锅里。杨浩宇已经把扁担往肩上一扛:“小石头别急,带我们去看看。”
苏婉清赶紧往灶膛里塞了把柴,把粥锅端到炭盆上保温,又从箱底翻出爹留下的那把黄铜短刀揣进袖袋——那是当年爹在镖局当差时用的,刀刃虽钝了些,亮闪闪的也能唬人。
雪后的路滑得很,小石头在前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杨浩宇扶着苏婉清紧随其后,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路过张屠户家时,见他家院门敞着,几只瘦骨嶙峋的猪在院里拱雪,却没见人影。
“在这儿!”小石头指着李嫂子家的院门,门闩被踹断在地上,院里传来张屠户的咆哮:“姓李的,今儿不把排水管改道,我就掀了你的锅!”
杨浩宇把苏婉清往身后一护,攥着扁担跨进门。苏婉清从他胳膊肘后探出头,只见张屠户攥着柄锈柴刀,脸红得像醉汉,李嫂子被他逼在墙角,怀里还护着个摔破的瓦罐,里面的咸菜撒了一地。
“张屠户,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威胁,你就不怕官差来拿人?”杨浩宇的声音沉得像结了冰,扁担在手里转了个圈,“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张屠户转头看见他,眼里冒出凶光:“杨浩宇?你算哪根葱!前儿坏我好事的就是你吧?半夜往我家猪圈扔炮仗,当我不知道?”
苏婉清心里一惊——怪不得前几天夜里听见炮仗响,杨浩宇说是山里的野兽惊了,原来是他干的。
“那也比你仗势欺人强!”杨浩宇往前迈了两步,扁担直指张屠户,“排水管是去年王会计带人定的线,有文书为证,你再胡闹,我现在就去报官!”
张屠户被戳到痛处,骂骂咧咧地挥着柴刀就冲过来。杨浩宇早有准备,侧身躲过,扁担横扫过去,正打在张屠户手腕上,柴刀“哐当”落地。他顺势一脚踹在张屠户膝弯,那壮汉“哎哟”一声跪倒在雪地里,杨浩宇反手用扁担压住他的后颈,动作干脆利落。
“婉清,去村部叫人!”
苏婉清应声要跑,却见张屠户的婆娘从东厢房冲出来,手里举着根烧火棍,嘴里喊着“敢打俺男人”,直扑杨浩宇后背。苏婉清想也没想,抽出袖袋里的短刀,朝着那婆娘的影子就扬了扬,喊道:“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那婆娘见刀光一闪,吓得腿一软坐在雪地里。
苏婉清这才撒腿往村部跑,雪水溅了满裤脚。路过晒谷场时,见王会计正带着两个民兵往这边赶,原来杨浩宇早料到会有麻烦,凌晨扫雪时就托人去报了信。
等苏婉清带着人回来,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乡亲。张屠户被民兵反剪着胳膊捆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李嫂子正拉着杨浩宇看他的手——刚才压扁担时太用力,虎口磨破了皮,渗着血珠。
“这点伤算啥。”杨浩宇满不在乎地摆手,目光却越过人群找到苏婉清,见她跑得鼻尖通红,额前碎发都汗湿了,忍不住笑了笑,“跑这么急干啥,冻着了吧?”
苏婉清没答话,从兜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递过去,是她今早刚缝好的手帕,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杨浩宇接过去,直接往伤口上一裹,动作自然得像用自己的东西。
王会计在一旁写笔录,问起张屠户婆娘袭人的事,苏婉清把短刀递过去当证物,王会计掂了掂那刀,笑道:“婉清丫头倒是机警,这刀还是你爹当年的佩刀吧?保养得真亮。”
处理完这摊子事,日头已经爬到竹篱笆顶上。杨浩宇帮李嫂子收拾满地的咸菜,苏婉清蹲在旁边捡瓦片,忽然发现雪地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枚银戒指,戒面刻着朵小小的忍冬花——这是去年镇上银匠铺的新款,她记得张屠户婆娘前阵子总戴着炫耀。
“这该是刚才厮打时掉的。”杨浩宇凑过来看了眼,“交给王会计吧,也算个物证。”
苏婉清点点头,把戒指往兜里一揣,忽然觉得手心沉甸甸的。她抬头看向杨浩宇,他正弯腰帮李嫂子扶倒塌的篱笆,阳光落在他沾着雪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
“浩宇,”她忽然喊了声,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中午去我家吃吧,我给你炖鸡汤,补补手。”
杨浩宇直起身,雪从他肩头簌簌往下掉,他笑着应:“好啊,再蒸两屉你做的红糖馒头,上次你说还剩着酵母呢。”
“知道了,就你嘴馋。”苏婉清嗔了句,心里却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暖烘烘的。
回家的路上,杨浩宇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里面躺着枚桃木梳,梳齿打磨得光溜溜的,梳背刻着缠枝纹,末尾还坠着个小小的木流苏。
“昨儿在柴房削的,”他挠挠头,耳根有点红,“看你总用牛角梳,想着桃木的或许更养头发。”
苏婉清捏着那梳子,木头上还留着淡淡的松香,梳背的缠枝纹里,藏着个极小的“婉”字,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忽然想起今早那串往柴房去的脚印,原来他是在那儿琢磨这个。
“刻得真好看。”她把梳子往兜里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雪地上的影子却挨得更近了些。
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各家屋顶的雪汽,在半空织成层薄纱。苏婉清看着杨浩宇踩着雪往前走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冬天虽冷,却藏着数不清的暖,像那枚银戒指上的忍冬花,看着尖锐,细看全是缠绕的柔。
她快步跟上去,手里的桃木梳隔着布都觉得温润,就像此刻的日子,慢慢悠悠的,却扎实得让人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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