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进家门时,屁宝儿刚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捧着平板电脑查文献,半干半湿的头发搭在肩上,专注又认真。
“回来啦?”李意浓抬头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位置来:“玩得开心吗?”
钟晴脱了高跟鞋,把包往换鞋凳上一扔,顺势倒在沙发上,头枕着女朋友的腿:“老太太今天兴致高,跟我聊了一路孙女。”
伸手拿掉李医生的平板,钟晴不许女朋友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不看着自己:“累不累?今天几台手术?”
“还好……”李意浓打了个哈欠,低头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今天只排了两台手术,但是收了位情况很棘手的患者,需要查点资料。”
钟晴往她怀里缩了缩,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对了,我给阿姨办了张卡。”
“什么卡?”
“spa会所的储值卡。”钟晴说得轻描淡写:“总不能白张嘴吧……想了一圈,还是送张spa卡比较合适。”
李意浓沉默了几秒,轻声问:“存了多少?”
“6万。”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李意浓的手指摩挲着钟晴的头发,那顺滑的触感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不知道钟晴为了她的事在外面打点,从前年替她处理抑郁症惹出来的休学风波,到去年帮她争取职称名额,再到今年为她填平立项的坎坷,桩桩件件,都是钟晴在操心。
可6万还是太多了,李医生一个月工资才2万出头。
李医生张了张嘴,想说太浪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收了吗?”
“收了。我跟她说,只是想请她帮忙引荐那两位领导。她也答应了。”
李意浓“嗯”了一声。她能想象出钟晴是怎么跟师母说的,一定又是那种周到又妥帖的语气,把求人办事说得像家常聊天。她佩服钟晴的交际能力,却又隐隐觉得不舒服。好像自己的前途,是靠金钱和关系铺出来的。那些熬夜写的论文,那些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的手术,那些被延长了寿命的患者,都在这张spa卡面前变得轻飘飘。
“怎么了?不高兴了?”钟晴察觉到李医生的异样,捏了捏她的脸颊:“是不是觉得花太多了?”
李意浓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有点闷:“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想说“我可以靠自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是活在真空里,医疗体系中那些明里暗里的潜规则,她看得够清楚。
女朋友是褚攸宁时,那个急诊科里唯一的职称名额,绕过了业务能力有目共睹的她,落到了院长的学生头上,理由是“综合考量”。
女朋友变成钟晴后,她就挤掉了财政领导的女婿,得到了胸外科唯一的进修机会,理由是“青年骨干”。
每每想到这些,李意浓就会想到褚攸宁做人工耳蜗手术那天,自己在走廊里讥讽陈畔的那些话:<这个世界或许就是这样吊诡……陈畔和攸宁在伦敦组建了幸福的三口之家,过上了远离红尘的日子,他再也不需要一位擅交际的爱人。而我,却变成了那种需要爱人为我出去交际的人。 >
钟晴坐起身,揉了揉屁宝儿的眉心:“别心疼这点钱。昨天洪鑫佑提过来了7万现金,你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睡下了,还没跟你说。办卡的6万是我从这7万里拿的,还剩下1万。”
李医生以前最讨厌听这些,觉得龌龊,可现在……李意浓心里那点清高的坚持,像被水泡过的纸,早就软了下去。
“洪鑫佑这生意……毛利挺高的吧?”李意浓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
“可不是嘛!”钟晴哼了一声,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重新躺回女朋友腿上:“不然哪来这么多闲钱打点,这7万听着多,估计也就是个零头儿。大头儿八成是落进了傅主任和耗材科口袋里。”
李意浓没再说话,盯着电视发呆。她想起了傅主任手腕上那块劳力士,想起傅主任女儿开的那辆宝马x7……这些东西,靠工资是绝对买不起的。
原来大家都在这规则里活着。傅主任靠地位拿好处,洪鑫佑靠好处换资源,钟晴靠资源为她铺路。而她,是洪鑫佑的资源,并且在争取傅主任的地位。
“其实……”李意浓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跟我谢什么?”钟晴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心里可能觉得别扭,可这就是现实。咱们不害人,但也不能傻乎乎的等着机会砸下来。你想做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那些科研项目,立给你才是应当应分,总比立给那些纯骗经费的学术裁缝强。”
李意浓点了点头。她想起刚读博那会儿,傅主任对她说过“做医生,光会看病不行,还得懂人情世故”,傅主任还对她说过“想为患者多做点事情,就要经营好自己身边的生态环境”。当时她不以为然,甚至以为是老油条在给自己洗脑。现在才明白,这些话是有分量、有温度的话。
钟晴关掉电视,拉着屁宝儿站起来:“别想啦,洗澡睡觉去。下周见了卫健的领导,好好汇报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李意浓“嗯”了一声,却没跟着钟晴往卧室走。
站在阳台窗户旁点燃了一支烟,李医生看着玻璃上映出来的人,除了疲惫,还有些自己看不太清的东西,大概是对现实的妥协,大概是对未来的期许。
她知道,自从见到攸宁女儿的照片那刻开始,自己就和攸宁的姐姐不一样了,自己或许再也变不回那个曾经的李医生。
为了能在滚滚红尘里出人头地,为了不让钟晴变成另外一位“攸宁”,这点“不一样”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白烟从唇边弥漫开来,李意浓站在窗前,任由凉飕飕的夜风冲刷着面庞,仿佛这样就能冲散心里那点微妙的挣扎。
她知道,钟晴为她铺的这条路,或许不够干净,却足够结实。而她能做的,就是好好走下去,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她回到卧室时,钟晴闻着她身上残留的些许烟味,没舍得谴责。
床头灯的暖光洒在被子上,显得格外温馨,钟晴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点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
李意浓躺下去,钟晴立刻伸手抱住她。两人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心里都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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