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爬上箭楼,叶天寒已经站在了西城门外。
他没再贴着墙根走,也没把手插进袖子里。那枚铜钱还在腰带上挂着,风吹一下,轻轻撞在铁扣上,发出细微的响。守门的军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啃手里的馍。
伙夫营的旗子歪在杆子上,灰布边角磨得散了线,写着个“炊”字,墨都快掉光了。门口站着两个兵,一个蹲在地上搓泥球,另一个靠着柱子打盹。叶天寒走到跟前,从腰带里掏出那枚铜钱,递过去。
“穆记事官让我来的。”
蹲着的那个抬眼看了看他,又看看铜钱,咧嘴一笑:“哟,死牢里爬出来的还带信物?这玩意儿能当腰牌使?”
打盹的那个睁了睁眼,懒洋洋地说:“听说昨儿夜里有个人杀穿监牢跑了,不会就是你吧?”
叶天寒没答,手也没收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把铜钱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凑近闻了闻——上面还有点铁腥味。搓泥球的那个耸耸肩:“行吧,进去吧。床铺自己找,饭自己领,柴自己劈,尿桶自己倒。别指望谁教你。”
叶天寒点头,迈步进了营门。
里面是个大院子,中间堆着柴,边上是灶台,一口黑锅吊在架子上,锅底糊着焦渣。几排通铺沿着墙搭着,草席破破烂烂,有的还露着稻草。十几个汉子散坐着,有的在补鞋,有的在晒虱子,全都穿着油腻腻的短打,脚上绑着脏布条。
没人理他。
他在角落看见一张空床,走过去放下肩上的包袱——其实就一块旧布卷着半块干饼。刚蹲下要铺草席,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新来的,懂规矩不?”
叶天寒回头,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卒站起身,左耳缺了半块,手里拎着个泔水桶。他没说话,只看着对方。
老卒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牙:“这儿的床,不是随便睡的。”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扬,整桶馊水哗啦泼出,全倒在那张草席上。黄汤顺着席子往下淌,蛆虫在残渣里扭动。
“喏,你的铺位。”老卒把空桶往地上一磕,“明儿这时候,我还得洗脚,记得烧热水。”
周围一阵哄笑。
叶天寒站着没动,盯着那一摊污物。他的手指慢慢蜷起来,掌心压着那截藏在袖中的铁链,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但他没发火,也没动手。
他只是弯腰,把包袱重新卷好,抱在怀里,然后走到灶台边坐下。那里没人坐,因为离火太近,热浪扑脸。可他就像感觉不到似的,一屁股坐下,盯着灶膛里将熄的炭。
晚饭是稀粥加糠饼。
轮到他领的时候,盛粥的大勺顿了一下,舀了一半就倒进碗里。发饼的也顺手掰了小半块给他。他接过,低头吃完了,连碗底刮干净。
夜里,营地安静下来。
鼾声此起彼伏,有人放屁,有人说梦话。叶天寒躺在灶台旁的空地上,眼睛睁着。月光照进来,落在他左臂那道疤上,像一条干涸的河。
子时三刻,他坐起身。
脚步轻得像猫踩灰。他先去了柴堆,拖了两大捆过来,垒成个小塔。然后摸到老卒睡觉的地方——那人仰着头,嘴张着,酒气冲天,显然是喝了私藏的烈酒。
叶天寒从灶底扒出一把麻绳,蹲下身,一圈圈把人连被子捆在柴堆上。动作利索,没惊醒对方。接着,他又提来一桶桐油,是从灶台底下积年的油罐里倒出来的,黑乎乎黏稠稠,一泼上去,整片头发都沾上了。
做完这些,他坐在旁边等。
直到听见那人哼了一声,眼皮颤动,快要醒来。
叶天寒这才站起来,从灶膛抽出一根带火星的木条,握在手里,缓步走到柴堆前。
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嘴角一丝抽动。不是笑,是肌肉绷紧时的牵扯。
老卒猛地睁眼,看清头顶是柴堆,身上全是油,整个人绑得像待宰的猪,顿时嘶吼起来:“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谁啊——”
“嘘。”叶天寒把火把举到他面前,“吵醒了别人,他们也会救你。我不想那么麻烦。”
老卒瞪着眼,声音发抖:“你……你疯了?这是军营!你会被砍头的!”
“我知道。”叶天寒点点头,“但你也知道,昨儿你泼我那一桶,里面有活蛆。你还让我给你烧洗脚水。”
他说着,把火把缓缓移向柴堆底部。
火焰腾地窜起,照亮整个营帐。其他人纷纷惊醒,跳起来往后退。
“杀人了!”有人喊,“他要点火烧人!”
“快叫巡营的!”
可没人敢上前。火圈一围,热浪逼人,靠近一步都受不了。老卒拼命挣扎,却被麻绳勒得越挣越紧,油浸透的衣服已经开始冒烟。
叶天寒站在火边,声音不高,却盖过了噼啪声:“你们可以继续欺负我。”
他顿了顿,火光照亮他脸上干涸的血痕和阴鸷眼神。
“也可以现在就认我做老大。”
没人说话。
老卒尖叫:“救命!谁来救我!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酒!”
叶天寒把火把又往下压了半寸,火星溅到柴堆上,火苗蹿高了一尺。
“选一个。”他说,“要么烧死我,要么听我的。”
帐内一片死寂。
忽然,有个瘦小的老卒哆嗦着举起手:“我……我听你的……”
另一个跟着点头:“你……你说啥是啥……”
叶天寒看着他们,慢慢收回火把。火焰仍在燃烧,但他不再逼近。
他转头看向柴堆上的老卒,轻声说:“明天早上,你会被解下来。但你要记住——”
他俯身,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眼睛。
“下次想欺负谁,先问它同不同意。”
说完,他退后几步,在离火不远不近的地方盘腿坐下,手里还攥着那截铁链。
其他人缩在墙角,没人敢躺回床上。有人偷偷看他,只要他对视过去,立刻低头避开。
北风从帐缝钻进来,吹得余火忽明忽暗。
叶天寒坐着不动,左手抚过左臂那道疤,右手五指一张一合,像是在试铁链的重量。
外面传来打更声,三短一长。
他眨了眨眼,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响,像野狗嗅到血腥前的呜咽。
火堆最后一块木头裂开,火星飞向帐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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