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道精准的能量光束罩住，“旅鸫号”活像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虫子。船舱里的压力一下子飙了上来，空气里飘着高频能量场特有的嗡鸣，震得人牙都酸了。那光束不再乱发信息洪流，反倒持续传着一段结构严谨、翻来覆去重复的“信息包”——跟个有耐心又没感情的老师似的，反复讲同一段复杂定理。
伊莎贝尔强忍着大脑被动接收信息带来的胀痛，和那名觉醒者研究员一起，拼命记录、试着解析这段信息。顾北辰则下令让飞船慢慢往后退，想躲开光束的范围。可那光束跟活的似的，死死盯着他们，不管飞船怎么动，都甩不掉。
“能量场还在加强！结构应力快到临界值了！”飞行员紧张地喊。飞船外壳传来细微的“嘎吱”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别硬扛，停了吧。”顾北辰果断下令。他看出来了，这“编织者”没直接想害他们，行为更像……按程序办事。靠近了，就灌“知识”；想跑，就施加约束。
“信息包初步解析完了！”伊莎贝尔的声音里满是不敢信的震惊，“核心内容是……用现在星云里的物质，搭‘稳态生存单元’的完整技术蓝图！”
全息屏幕上弹出复杂的结构图：怎么用星云中特定的尘埃和能量流，造出能自己修、高效滤辐射、还能产稳定能源的“壳”。这蓝图精得吓人，简直是为他们这群漂泊者量身定做的。
“它这是教我们怎么在这儿活下去？”工程师看愣了。
“那代价呢？”顾北辰盯着屏幕，眼神利得像刀。
就在希望角为“旅鸫号”被锁定而急得团团转时，基地里，伊莎贝尔走前设的长期监测系统，又响了警报——这次更让人不安。
警报来自医疗区。
之前冲突中受伤的几个人，还有长期在防护差的地方干活的幸存者，身上开始出现怪症状。他们的皮肤先是局部变硬、没了弹性，透着种类似石英的质感。才几小时，这种“晶体化”就开始扩散，跟慢慢长的苔藓似的，越盖越大。被影响的人说自己又麻又疼，关节也越来越动不了。
“不是已知的辐射病，也不是基因崩了！”留守的医疗官声音发颤，跟沈清焰汇报，“细胞结构……正被什么东西强行改，往非碳基、特别有秩序的晶体形态变！这过程……回不来了！”
消息跟瘟疫似的在希望角传开，恐慌一下子压过了之前的内部矛盾。没人再纠结觉醒者和普通人的区别——这怪变异对谁都一样，就是速度和程度不同。
沈清焰立刻跟远在“编织者”那边的伊莎贝尔紧急通讯，把医疗区的情况说了。
“……晶体化？”伊莎贝尔在通讯那头的声音都变调了，她瞬间把医疗数据、正在接收的“生存单元”蓝图，还有之前发现“基石共鸣”催化情绪的事串到了一起。
一个可怕的、完整的画面在她脑子里拼了出来。
“我懂了……”她的声音带着点绝望的颤音，“这片星云……根本不是自然空域，是个巨大的、活的……培养皿！”
伊莎贝尔语速飞快，把自己的推论告诉沈清焰和顾北辰：
“编织者”不是单独的个体，是这“培养皿”的管理员，是执行规则的。它发的“无声之歌”——那些藏着高深知识的能量波动——根本不是好心，是筛选和改造的工具。
“它在测试我们！测试我们能不能懂、能不能吸收、能不能用它给的‘知识’！”伊莎贝尔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尖了，“能扛住信息灌输、还能用起来的个体或文明，就算‘合格样本’，能拿到在这片星云活下去的‘蓝图’和‘材料’！”
“那晶体化是怎么回事？”顾北辰沉声问。
“是改造的过程！也是……淘汰的办法！”伊莎贝尔解释，“这片星云的能量场，最终目的是把闯进来的东西‘格式化’，改成符合它自身信息结构的、稳定的、‘非自然’形态！懂它的知识、用它的知识，能让这过程变快，让你更快适应（其实是被同化）；要是不懂、抗拒，或者像我们这样卡在中间，就会在能量场持续渗透下，发生不受控的变异——通常就是死路一条！”
她调出“生存单元”蓝图里的能量需求部分：“你们看！要维持这个‘壳’稳定，得一直从星云中吸特定频率的能量，而这能量……正是让晶体化加速的根源！接受它的帮助，等于主动让自己异化更快！”
这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用生存当诱饵，引着你一步步丢了原来的样子，变成星云的一部分——温柔又残酷的共鸣陷阱。
“基石”的共鸣之所以能催化情绪，就是因为“基石”技术和这星云的本质是同源的，它成了环境能量影响人类的放大器和中转站！
希望角里，恐慌到了顶点。报告晶体化的人从几个变成了几十个，大家都慌慌张张地摸自己、看同伴，绝望的哭喊声又响了起来。
“旅鸫号”还被光束锁着，承受着持续的信息灌输和能量压力。
前头有“编织者”盯着，步步紧逼；后头基地里，同胞正不可逆转地变成非人的晶体。
沈清焰站在指挥室，看着屏幕上医疗区传回来的实时画面——一个年轻女孩，右手已经全变成半透明的、弯不了的晶簇，她用没坏的左手，徒劳地想掰开右手指尖，眼泪从惊恐的眼睛里掉下来，滴在晶簇上，一下子就干了。
她又看向通讯屏幕——伊莎贝尔脸色惨白、满是疲惫，顾北辰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生存的代价，竟然是丢了作为“人”的形态和本质？
就在这时，希望角的公共通讯频道里，响起一个嘶哑却透着诡异狂热的声音——是个大半身都晶体化的觉醒者，他通过外部扬声器，对着所有幸存者喊：
“接受吧！这是进化！是往更高形态走的台阶！抱住这光，别再要脆弱的血肉之躯了！”
他这话，跟往油锅里扔了火星似的。
是守着快崩的人类身份，在痛苦中等着集体晶体化灭亡？还是接受这“好处”，主动让自己异化，换在这片星云中活下去的机会——哪怕不再是人？
这片看似有希望的星云，终于掀掉了温柔的面纱，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造物主的獠牙。
沈清焰的目光从内部混乱的画面，移到舷窗外那片又美又致命的色彩上。
该选的时候，以最残酷的方式，提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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