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元澈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宫墙的转角,那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机锋的话语,却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苏锦夏的心头。皇宫这潭水,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浊。
国师并未再多言,只是默然引路,将她送回了观星台后院的静室。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却隔绝不了那无形的压力与暗流。
苏锦夏盘膝坐在蒲团上,并未立刻投入修炼。她闭上双眼,并非调息,而是全力运转起那双重归平静的暗银星眸。只是这一次,她的“视线”并非投向浩瀚星空或规则本源,而是……回溯。
她以星眸之力,细致地“回放”着方才在养心殿与宫道上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皇帝与太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阴寒死气。
这死气,幽深、晦涩,带着一种腐蚀生机的特性,绝非寻常病症或修炼偏差所能产生。其本质,更接近于……某种人为炼制的诅咒,或者是一种极其阴毒的功法残留!而且,这两股死气同源,绝非巧合!
太子……难道是他?
一个弑父篡位的念头浮现,但苏锦夏随即又将其按下。太子已是储君,皇帝明显时日无多,他何必多此一举,行此大逆不道、风险极高之事?除非……他等不了,或者,这死气背后,另有隐情?
她想起国师提及的,可能藏于皇室秘藏中的“钥匙”碎片。皇帝对此是否知情?这诡异的死气,又与那碎片有无关联?
线索纷乱如麻,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谋之网。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查明真相。”苏锦夏压下心中的纷扰,将注意力转回自身。她内视己身,混沌星力如同干涸的河床,仅有些许细流艰难流淌。灵魂的创伤如同瓷器上的裂纹,虽被国师暂时稳固,但稍有不慎便会再次崩裂。眉心的守门人印记更是沉寂如石,与萧绝那微弱的灵魂连接,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与过往紧密相连的证明。
她取出国师留下的丹药,吞服下去,精纯的药力化开,开始缓慢滋养经脉与灵魂。同时,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动那沉寂的守门人印记。
印记微微一动,散发出一丝微弱的清凉气息,帮助她引导药力,修复伤势。但当她试图汲取更多星辰之力时,印记便传来一阵滞涩与抗拒之感,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堵塞了。
是了,“钥匙”并不完整。缺少了其他碎片,这印记便如同缺了零件的精密仪器,无法发挥真正的效能。强行催动,恐怕适得其反。
恢复之路,远比想象中艰难。
接下来的几日,苏锦夏足不出户,在静室中潜心修养。国师府灵气充裕,丹药管够,她的外伤与内力恢复了不少,已能行动自如,但核心的本源力量与灵魂创伤,进展缓慢。那阴寒死气的谜团,以及寻找碎片的迫切,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无法真正静心。
期间,国师来过几次,除了探查她的恢复情况,也带来了一些外界的消息。
靖王府果然被内务府以“协助打理”的名义接管,王府旧部或被调离,或被闲置,苍鹰和骆驼陈等人也暂时失去了联络,想必是萧绝事先有所安排,隐匿了起来。朝堂之上,因靖王“殉国”的消息正式传出,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太子一系更是趁机安插人手,巩固权位。
一切迹象都表明,一场权力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她这个“失势”的靖王妃,似乎已被排除在风暴中心之外,成了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
但这恰恰是苏锦夏想要的。隐藏在暗处,才能更好地观察,更好地……行动。
这日深夜,月黑风高。
苏锦夏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静室。她没有惊动国师,凭借着恢复了几分的轻功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避开了府中稀少的护卫,来到了观星台的最高处。
这里,是除了皇宫钦天监之外,京城最适合观星的地方。
她仰起头,暗银星眸在夜色中微微亮起。她没有去观测星辰轨迹推算吉凶,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那座巍峨森严的皇城!
星眸之力穿透了物质的阻碍,“看”向了养心殿的方向。
在她独特的视野中,整座皇城笼罩在一片氤氲的紫金色气运之中,这是王朝鼎盛的象征。然而,在那片祥瑞的紫金之气深处,尤其是在养心殿上空,却缠绕着一缕极其隐晦、如同黑色毒蛇般的死气!这死气正不断地侵蚀、污染着那代表国运的紫金之气!
而东宫方向,太子的气运光柱炽烈旺盛,但其根基处,同样缠绕着那同源的死气,只是更加细微,仿佛是与生俱来,又或是……长期浸染所致?
“果然有问题……”苏锦夏心中凛然。这死气绝非天然形成,定是人为!而且,能如此长期地侵蚀皇帝与太子,却不被察觉,下手之人,必然身份极高,且隐藏极深!
她尝试将星眸的感知更加集中,想要追溯那死气的源头。
视线如同无形的触须,沿着那黑色死气蔓延的轨迹,小心翼翼地向着养心殿内部探去。
穿过层层宫墙,避开一些微弱的基础防护阵法,她的“视线”终于再次触及了那座弥漫着药香与衰败气息的宫殿。
龙榻之上,皇帝萧桓已然沉睡,呼吸微弱。那阴寒的死气如同活物,盘踞在他的心脉与肺腑,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他的生机。而在龙榻不远处,阴影之中,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正静静矗立。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低眉顺目的老太监。但在苏锦夏的星眸中,这老太监周身能量内敛到了极致,几乎与普通人无异,唯有在其心脏位置,隐藏着一团极其凝练、与那侵蚀皇帝的死气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能量核心!
是他!他就是那个长期潜伏在皇帝身边,下毒(或施咒)之人!
苏锦夏心中剧震,正欲看得更仔细些——
那阴影中的老太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了头!
一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了虚空,仿佛直接与苏锦夏窥探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嗡!
苏锦夏只觉得星眸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那无形的感知瞬间被强行切断!她闷哼一声,身形微晃,眼前阵阵发黑。
好敏锐的感知!好强的反制!
那老太监,绝非普通内侍!其实力,恐怕深不可测!
她不敢再停留,强忍着不适,迅速离开了观星台,回到了静室之中。
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没想到一次小心翼翼的探查,竟险些暴露,还惊动了那个隐藏在皇帝身边的可怕存在。
那个老太监……是谁?他为何要对皇帝和太子下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与皇室秘藏中的钥匙碎片,又有没有关系?
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但至少,她锁定了一个明确的目标——那个神秘的老太监!
就在苏锦夏平复心绪,思索下一步对策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王妃,国师大人请您过去一趟。”是侍童的声音。
苏锦夏整理了一下衣襟,打开门。侍童恭敬地引路,将她带到了国师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国师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目光落在东南沿海的区域。
“你刚才,去了观星台?”国师未曾回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了然。
苏锦夏心中微凛,知道瞒不过他,坦然承认:“是。我想看看皇城的气运。”
“看到了什么?”
“死气缠身,源于宫内,有一老太监,极为可疑。”苏锦夏言简意赅。
国师缓缓转身,混沌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你太冒失了。那人名唤‘魏无涯’,伺候过三代帝王,深居简出,连贫道也看不透其根底。打草惊蛇,恐生变数。”
苏锦夏沉默。她知道国师所言非虚,但有些风险,不得不冒。
“不过,”国师话锋一转,指向地图的东南沿海,“你既已察觉,便需早做打算。皇室秘藏看守严密,那魏无涯更是深不可测,以你如今之力,难有作为。”
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标注着“泉州港”的位置。
“根据星象显示与多方情报印证,另一块钥匙碎片的线索,指向海外。东海之外,有仙山名‘蓬莱’,缥缈无踪,但每隔甲子,会有海市出现,是为契机。算算时间,下一次海市,就在三个月后。”
海外蓬莱?海市蜃楼?
苏锦夏的目光凝注在那个遥远的地名上。这无疑是一条更加渺茫、更加危险的路径,但相比于守卫森严、强敌环伺的皇宫大内,或许……这反而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方向。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她直接问道。
国师从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着奇异纹路的令牌,递给苏锦夏:“此乃‘天机令’,可助你联络我们在沿海的人手,并为你的海船提供必要的庇护。但前往海外,风险莫测,蓬莱之虚实,贫道亦难尽知。你,可要想清楚。”
苏锦夏接过那枚尚带着体温的令牌,触手冰凉。她没有丝毫犹豫。
“我去。”
无论前路是惊涛骇浪,还是仙山幻境,为了集齐碎片,为了获得足够的力量重返“真实”,救回萧绝,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国师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轻轻颔首:“既然如此,贫道便再助你一程。三日后,有一支前往泉州的海商船队,领队之人可信,你可混入其中,悄然离京。”
“多谢国师。”
苏锦夏握紧了天机令,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这重重迷雾,看到那遥远的海平线。
京城的风云,皇权的阴谋,暂时与她无关了。
她的征途,是星辰,是大海,是那虚无缥缈的仙山,以及……藏在其中的,希望之光。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一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宫墙,望向了国师府的方向。老太监魏无涯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星使之女……守门人……终于,要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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